寿儿应一声,欢天喜地的跟着李顺儿走了,瞧着他欢快身影,皎娘忽然生出些许怅然来,仿佛心都空了,只不过皎娘知道这样对寿儿最好,毕竟他是侯府血脉梁家儿郎,他身体里既流着梁家的血,便也需要背负梁氏一族的责任,他有更广阔的天地,不可能一辈子守在自己身边。
梁惊鸿一直度量着她的神色,见颇为不舍,心中不免有些发酸,合着谁都比自己招她待见呗,且不说先头她那兄弟,如今这个小家伙,就算对韩妈妈对李顺儿都不错,偏就对自己冷心冷肠,梁惊鸿心知若非萧璟瑀以她为筹码谈和亲,只怕往后余生自己都见不着她了。
偏自己还是个贱骨头,即便她不待见自己,自己却见不得她难过,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请封他为世子,便在侯府也不会有人为难他。”
这个皎娘自然知道,今儿在宫里自己带着寿儿走的时候,那老太君便恨不能跟过来,只不过碍于身份,又不合礼数,方才作罢。
皎娘倒未想到侯府的老太君跟皇后娘娘如此慈和,对自己别说为难,连句稍难听的话也不曾说过,而此行如此顺当,大约是拖了寿儿的福。对自己尚且如此包容,更何况寿儿了,想必老太君见了欢喜都来不及呢,哪里会为难,皎娘该担心的是寿儿进了侯府会不会被宠成个纨绔子弟,就如自己旁边这人。
梁惊鸿见她虽未应自己,神色却平和,想必是信了自己的,不觉松了口气,梁惊鸿最怕皎娘跟自己拧着,他可知道别瞧她柔柔弱弱的,性子却拧的紧,真要打定了主意不听自己的,自己真一点儿招都没有,他可不想有个小家伙天天在跟前儿碍眼。
如今小家伙让自己弄走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脸上的笑意都有些遮不住道:“这一趟进宫倒累的紧,咱们回屋歇着。”
他话一出口,就见皎娘脸色有些变,眸子里似有惧意闪过,梁惊鸿不免苦笑,自然知道她怕什么,想自己在她心里难道就如此不堪吗,只见了她就是那事,想他堂堂小侯爷竟然被她当成了色鬼,实在郁闷。
不禁叹了口气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怕你累着,让你回屋去歇歇,并无旁的意思,你尽管放心,只你不情愿的事儿,我绝不会强迫与你,我只是这五年里想你想的紧,乍一见你在我跟前儿,总疑是梦,皎娘,这不是梦,你真的活着,真的回来了,真的在我眼前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低低沉沉似有无尽的感伤,又有些不确定的疑虑,听在皎娘耳里,竟觉他有些可怜,只不过这个念头一闪便清醒了过来,感伤?疑虑怎么可能,他可是手段狠辣,心机深沉的梁六爷,要说他杀伐果断,自己信,感伤疑虑,下辈子也跟他无关。
他这般不过是做戏罢了,当年在燕州府的时候,他便如此,舌翻莲花,什么无耻肉麻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为的不过是那枕席上的乐子,自己若是信了他的话,只会被他吃干抹净了骨头都不剩。
想到此,也不与他再说什么,迈脚进了垂花门,把梁惊鸿生生晾在了原地,梁惊鸿愣了好一会儿,不免郁闷的看向韩妈妈:“妈妈您说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瞧见我,还是觉着我讨嫌了。”
韩妈妈只得劝道:“人都回来了,六爷还着什么急,横竖慢慢来便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只六爷对她好,一日两日不行便一月两月,再不济一年两年,便她的心再凉,也有热乎的时候,更何况如今跟燕州那时又不一样,有寿哥儿在呢。”
梁惊鸿却不觉着那小子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己跟皎娘生的,便是亲生的也碍眼的紧,更何况还不是亲嫡亲血脉,皎娘若恨极了自己,哪里会看个小孩子,至于情份,在她眼里大约只有自己对她的不好。
不过韩妈妈说的是,再怎么说人回来了,纵然她一直如此冷着自己,只要她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让自己能看得见,摸得着,冷便冷,总好过连梦里都见不着。
皎娘的确是累了,就算如今比以前身子好的多,依旧不比常人,稍累些便觉困乏,在宫里跟皇后娘娘说了半天话,又来回坐车,回了屋子一坐下便不想起来了,先头还怕梁惊鸿跟过来,却并未见他,方松了口气,韩妈妈端了熬的糯糯的米粥进来,服侍着她吃下,漱了口便歪在炕上,不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待她睡着了,梁惊鸿方从隔扇外走了进来,他脚步极轻,生怕吵醒了她,其实梁惊鸿知道她醒不了,刚那碗米粥里是合着安神的药材熬的,就是想让她安生的睡一会儿。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炕边坐下,这才盯着她细细的瞧,头发,眉眼,鼻子,嘴,一寸一寸的瞧,不肯放过一丝一毫,这是他的皎娘,一丝也不差得,到了这会儿梁惊鸿那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下,说实话,虽昨儿见过她,仍觉像做梦,刚自己跟她说的那些话,哪里是哄她的,是真格儿的肺腑之言,奈何自己前科累累,她不信罢了。
梁惊鸿伸了三指过去,轻轻搭在那雪白纤细的腕上,这一搭倒愣了,皎娘的身子他是清楚的,胎里带的不足之症,后来虽用药膳调养的好了许多,到底根子弱,加之用过落子汤后又郁郁寡欢,更是弱上加伤,当时梁惊鸿还想着等自己从京里回来,再底细斟酌个药膳方子混着温补之剂,精心调养个一两年,便去不了根,横竖也能调养回来,不想竟出了那场大祸。
正是因为清楚皎娘的身子什么样,梁惊鸿才觉意外,略沉吟看向韩妈妈:“妈妈可诊过脉了?”
韩妈妈点头:“是,刚给大娘子搭了搭脉。”
梁惊鸿:“妈妈觉着如何?”
韩妈妈道:“比在燕州那会儿康健了许多,虽气血仍不旺,却不似之前那般亏的厉害,像是用过什么奇药秘方,正对了大娘子的症候,想来也是调养之法,既见了好却不能断了。”
梁惊鸿道:“可知是什么奇药秘方?”
韩妈妈从旁边的炕柜里拿出个盒子来:“许是这个,听屋里的婆子说,这是大娘子的药,当时她们过来伺候的时候,便瞧见大娘子每天都服用此药。”说着打开那盒子,里面的确是蜜丸,不过只有一颗了,梁惊鸿拿了在鼻端闻了闻道:“倒是用了不少好药材。”
韩妈妈忙道:“六爷知道这制药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