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怔了怔道:“应该算了吧。”
梁惊鸿颇为不满:“算便算了,没算便没算,应该算了是何意?”
皎娘:“那时候我回屋去了,未听见那道人说话。”
梁惊鸿遂瞥了眼对面的冬郎,透出询问之色,意思是你该知道吧,谁知这小子却出神儿了,根本未理会梁惊鸿,也或许是不想理会。
梁惊鸿却并未放弃,只要干系皎娘的事,他都要知道,尤其以前他不曾参与过的,更要知道,他想知道皎娘所有的一切,仿佛这样才能劳劳把人抓在手中,这都成了他的执念。
故此,不管冬郎是故意还是怎么着,他不说,自己就直接问,想到此,便道:“你当时在场,那道人说了什么?”他这话问的理所当然,毫不客气且还有些令人非答不可的强势,若是常人,被这样的气势压制,不说也得说了。
可惜冬郎却并非常人,且最不喜梁惊鸿以势压人的霸道,更何况,他凭什么有什么立场质问自己,自己就是不说,他能把自己怎么着。
想着,神色一淡道:“这些早年不打紧的事,谁记得。”
梁惊鸿被这不咸不淡的一句噎住,颇有些恼火,这小子会记不住,打死自己也不信啊,这小子年纪轻轻便金榜题名中了状元,博闻强记是根本,不然刚四皇子提了一句冀州起源,怎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更何况,他们姐弟俩最亲,他的事皎娘可记得一清二楚,他怎可能记不得,说到底就是不想告诉自己。
偏偏他不说,梁惊鸿也没辙,难道不成还能为了这点儿小事严刑逼供不成,只能冷哼了一声在哪儿自己生闷气。
两人这一番来往,看的两位皇子更为纳罕,心道,原来玉先生如此厉害,几句话就让舅舅吃了瘪,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的到,生怕舅舅觉着丢脸,两人对视了一眼,四皇子忙又问了些冀州的风土人情,这才缓和了些尴尬。
冬郎占了上风,心中舒爽,却不由想起那游方的老道给阿姐算的命,那老道说阿姐命中该得贵婿,因子得福,以夫而贵,夫妻和美,子孙满堂,福寿双全,虽有坎坷,却是极好极贵的命,还说他为人算了半辈子命,阿姐是他所见过命最好的女子。
当时阿姐的身子不好,看过的大夫都说阿姐寿命不永,能养活大都不易,更不消说成亲生子了,这老道却说阿姐福寿双全子孙满堂,不是摆明了胡说吗,若非爹娘心眼好,说不得当场就把那老道赶出去了。
可如今想来,好像也不都是胡说,冬郎瞥了对面沉着脸的梁惊鸿一眼,即便自己再不喜这人,也得承认,梁惊鸿的确是贵婿,毕竟,若堂堂忠勇侯府的小侯爷,都不是贵婿,那南楚也就没哪个敢称贵了,至于因子得福,以夫为贵,当真灵验的紧,若不是寿哥儿,阿姐当年的身子怕是命都难保,谁能想到,被带走了反倒因祸得福,不禁身子康健了,还生下了寿哥儿,至于夫妻和美,冬郎虽觉阿姐跟梁惊鸿算不上恩爱,却也相处和谐,这是冬郎虽不想承认的,可这些日子以来,眼见着梁惊鸿跟阿姐的情形,非要说不好,实在昧良心。
故此,那老道的话便不十分真也说对了七八分,若是让梁惊鸿知道老道的话,岂不更要得意了,而自己最不想见他得意,所以,自己绝不会告诉他。
这番来往中占了上风,冬郎心情大好,更把冀州府的风土人情,说与两位皇子跟寿哥儿听,言道:“冀州的梨丰沛多汁,最好吃,故此农人多喜种梨树,如今过了时节,若是三月里来,整个冀州城外梨花盛开,远望千树万树,琼花盛雪,近观月下凝霜,素娥清绝,想来瑶池仙宫也不过如此了。”
四皇子不免心生向往,或许以后有机会可以三月来一趟,见识见识先生说的此番瑶池盛景。五皇子却道:“没花总有梨子吃吧。”
寿哥儿摇头:“你馋的糊涂了,这才过了五月,哪有梨子吃。”
五皇子不满的道:“我才没糊涂,在宫里不管几月都有梨子吃的,不止梨子,苹果,桃子,寒瓜,总之什么果子都有,上次在四哥哪儿,你不还吃了桃子吗。”
寿哥儿挠挠头:“是哦,宫里好像什么都有。”
梁惊鸿道:“宫里的果子都是地方贡上的,应时应节的还好,那些不应时节的瓜果,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故此一年四季都有各色瓜果,虽有,却远不如应时应节的好吃。”
寿哥儿点头:“我就说那桃子有些怪怪的,不如我在家吃的桃子甜呢。”
五皇子颇有些失望:“这么说是吃不着梨子了。”
梁惊鸿摸了摸他的头:“这倒未必,宫里有冰窖,这里也有啊,等回头买些送到船上去。”
五皇子眼睛一亮:“那我可等着吃梨子了。”
说话间进了冀州城,下了马车,李顺儿让这些马车在城门口候着,一行人步行进城往街市逛去了,守着城门便是一条极热闹的街市,摆小摊的,卖杂货,卖吃食的,还有挑着担子卖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的,铺子就更多了,卖布料,古董,瓷器,开当铺,茶楼,酒肆,还有脚店,牙行等等,总之衣食住行都囊括在内,不管你是买东西,还是吃酒住店,进了这条街都能满足。
两位皇子自落生便住在宫里,连宫门都没出去过,何曾见过如此鲜活的市井风貌,自进了城门,便瞧什么都新鲜,而寿哥儿虽在姑苏住了几年,偶尔也就出院跟邻居家的孩子玩耍,街上可没去过,不过阿宝常给他带些玩意家来,顺便给他讲些街市上的事,即便也是看什么都新鲜,到底比两位皇子强些,至少那些面人儿糖画都是见过的,可两位皇子却没见过,尤其五皇子,一见有这样新鲜好玩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后面的人,拉着寿哥儿一股脑就往糖画摊子去了。
糖画摊子围了好些孩子,一个个眼巴巴望着糖画摊子上的转盘的指针,都盼着能指在画着龙凤图案的方向,可惜大都是小鸟,公鸡,花朵,蝴蝶,蜈蚣一类,那画糖画的是个老头儿,佝偻着身子坐在哪儿,戴着老大一顶斗笠不说,遮住了头脸,穿的破衣啰嗦,手艺却不差,不大会儿功夫就画了十几个,把排在前头的孩子都对付走了,这才轮到五皇子个寿哥儿。
五皇子指了指转盘上的龙道:“我要这个。”
老头儿并未抬头,而是低着脑道:“要是转到了龙,老头子自然画龙。”他嗓子沙哑难听,似是受过什么伤,听着有些瘆人,怪不得刚那些孩子画了糖画就跑了呢
五皇子却不怕,道:“行,那我转。”说着就要伸手。
糖画老头儿却伸手拦在转盘上道:“先交钱,两文钱转一次。”
五皇子愣了愣,原来这是要用钱的,可他那里有钱,便转头看向寿哥儿:“你有钱吗?”
寿哥儿摇头,自打进了侯府,衣食住行都是老太君亲自盯着的,出侯府身边也有小厮护卫跟着,根本没有使钱的机会,谁能想到会在冀州府逛市集啊。
偏偏两人刚跑的快,后面的护卫小厮都没跟上来呢。
糖画老头儿听见两人没钱,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没钱捣什么乱,别处玩去,别挡了我做生意。”老头儿说话难听,语气也不耐,像哄苍蝇一般赶他们走。
五皇子不乐意了:“谁说我们没钱了。”说着伸手解了自己腰上的玉佩拍在转盘上:“我这玉佩能转多少回?”
糖画老头儿看见那玉佩,顿时一惊,那是一块青玉佩,玉料是自己平生没见过的好料,这倒也没什么,毕竟天下的好玉料多了,自己哪能都见过,可这玉佩上雕的龙纹,绝不是平民百姓能有的,皇上是真龙天子,寻常人是不能用龙纹的,这是杀头的罪过,没有人会想不开找死,故此,随身携带龙纹玉佩的,必是皇族中人。
皇族?糖画老头儿,刚想抬头瞧瞧这两个孩子是何方神圣,却听一个女子道:“寿儿你跑什么,倒让娘好找。”
寿儿一听声音,顿时欢喜起来,拉了五皇子道:“我娘亲来了,你不用拿玉佩了。”
四皇子也走了过来,伸手拍了五皇子一下:“胡闹,这玉佩是随便拿来抵账的吗,若是没了,看家去怎么交代。”说着把转盘上的玉佩拿过来给他重新挂在腰上。
五皇子挠挠头,想起这玉佩是出生时父皇所赐,只他跟四哥有,母后特意嘱咐过,要随身带着,不能离身,刚一时着急,没细想就拿了玉佩出来,这会儿四哥一提醒才想起来,见舅舅也沉着脸,不免心虚,忙伸手抓了皎娘的衣摆摇了摇道:“舅母,我想要那个大龙的糖画。”五皇子只比寿哥儿大一个月,虽说身为皇子,却还是个孩子,这般软着声音撒娇,皎娘心都化了点点头,跟那糖画老头儿道:“画这个龙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