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进来,尹氏下意识打量了一遭,见她双颊仍有未褪的红晕,衬的本就白生生一张俏脸愈发好看,眉梢眼角尽是风情,尹氏不禁暗暗点头,可见小两口感情不差,倒是自己多想了。
老陈家的拉了皎娘的手道:“听你娘说,得了一位小世子,这可真是菩萨显灵了,也不枉你娘一趟一趟的往观音庙去烧香了呢,不过,怎不见小世子来外家玩儿?”
皎娘:“我们是先下了船改乘的马车,走的快些,他们在后面呢,估摸着一两日也该到了。”
老陈家的道:“哎呦,这下可热闹了,我就说你的命好,虽说前头有些波澜,也是为了后面这番大福,婶子都替你高兴。”
皎娘:“多谢婶子吉言,更多亏婶子照看二老,皎娘都不知如何谢婶子了。”
老陈家的一挥手道:“哎呦,说这个可就远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互帮互助也是该的,更何况,我家大妮子多亏了你指点她针线,才说得一门好婆家,要说谢啊,该我们谢你才对。”
皎娘听她提起大妮倒笑了:“她如今可好?”
老陈家的道:“好,好,仗着针线好,说了家开成衣铺子的,过了门婆家的生意都红火了起来,去年又生了个大胖小子,虎头虎脑,她婆婆给起了乳名叫虎头,敦敦实实的别提多叫人稀罕了,她是不知道你回门,不然一准跑回来了。”
皎娘知道,这不过是客气话,姑娘嫁出去就是婆家的人了,除非年节儿或是娘家这边有个婚丧嫁娶的,轻易不能回娘家的,这是礼数。
想到此,便道:“只她过得好比什么都强。”说着,把手里一个绣着万福如意的荷包塞在老陈家手里道:“这个给婶子拿去给虎头玩儿吧。”
老陈家的待要推辞,皎娘道:“是给虎头的又不是给婶子您的,可不兴不要。”
老陈家的这才道:“成,我就先替虎头那小子收着,回头等难小子会走了,让他给你磕头。”说着,便告辞去了。
出了玉家进到自家屋里才把荷包打开一瞧,竟是个赤金的老虎牌,做的微妙微妙,金晃晃沉颠颠,怎么也得有一两重,不禁咂舌,暗道一声真不愧是侯府,好大的牌面,最要紧人家这份心思,随便出手的东西都处处合你的心思,竟是连大妮生的儿子,叫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其实皎娘哪里会知这些,就是那个荷包也是刚进堂屋的时候,婆子递给她的说是六爷吩咐给小孩子玩的,皎娘先时还有些纳闷,哪来的小孩子,后来听陈家婶子提到大妮儿生了儿子,方明白这荷包是给虎头的。
送走了陈家婶子,皎娘不觉看向西墙边儿,见梁惊鸿正坐在板凳上喝茶,也正往这边瞟,两人目光一下对上,皎娘迅速侧头避开进屋了。
梁惊鸿得了个没趣儿却也不恼,反而吃吃的笑了起来,李顺儿在旁边忍不住道:“六爷您笑什么呢?”
梁惊鸿白了他一眼:“你管我笑什么呢,我笑这鸡窝不成啊。”
李顺儿摸了摸鼻子,心道,成啊,您是主子,您说什么是什么,别说笑鸡窝了,就是笑外面那颗大槐树也没人敢说说什么。
梁惊鸿望了望堂屋,忽有些担心起来:“李顺儿,你说你家大娘子会不会见了爹娘就不想跟我回去了啊?”
李顺儿心道,这还用说,大娘子本就是个最孝顺的,五年前若不是六爷以玉家二老跟状元公要挟,就凭大娘子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哪可能留在别院啊,如今好容易家来见着了爹娘,不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吧。
只不过,李顺儿深知,纵是真的也不能这么说,便道:“要不然,奴才去问一句?”
梁惊鸿:“你若问了,她说不回去又该怎么办?”
李顺儿挠了挠头,心道,自己哪知道怎么办啊。
梁惊鸿道:“所以这件事不能问皎娘,明白了吗?”
李顺儿眼珠子转了转方明白过来道:“奴才这就去寻亲家老爷。”
梁惊鸿这才满意的点头。
李顺儿觑着空进了东次间,这间翻盖的时候特意收拾出来给玉秀才做了书房,平日里玉秀才多在这边看书,见李顺儿进来不禁有些奇怪:“李总管可是有事?”
李顺儿忙道:“奴才可当不得您老这么称呼,您叫一声李顺儿都是抬举了奴才了。”
玉秀才见他神色惶恐,想是侯府规矩大,便也不好为难他。
李顺儿这才松了口气道:“来的时候老太君特意嘱咐过,别太晚了,怕天黑了不好走。”这话可是睁着眼的瞎话,不说这潘家巷离着梁府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且道上都是热闹的大街,燕州府虽比不得京里,也是一方阜盛之地,天一黑街两边的酒肆客店才正热闹,家家门口掌明烛灯笼,照的整条街都亮晃晃的,比白日里也不差什么,哪里会黑的不好走,明白的就是借口。
不过玉秀才也知道,举凡嫁了人的姑娘回门,没说待到天黑的,过夜就更不妥了,自己夫妻再不舍,女儿也是有婆家的人,更何况,那边府里还有位老太君呢,那可是位老封君,皎娘作为孙子媳妇儿虽不用立规矩,也不能失了礼数。
想到此便道:“知道了。”
这是答应了,李顺儿暗暗松了口气,刚进来的时候真有些拿不准,毕竟这玉家二老极疼爱女儿,又因当年的事,对六爷这个女婿存了些心结,若非要留女儿住下,六爷怕也只能应着,要不然也不会让自己来亲家老爷这儿曲线救国了。
好在亲家老爷是个讲规矩的,想来亲家老爷也清楚,这般兴师动众的来燕州府,自然不会只待一两日便走的,要见闺女要说话儿往后有的是机会,其实潘家巷这边人来人往的反倒不如梁府里方便,若大娘子想说话儿,回头接了二老过去住些日子不就好了。
李顺儿出去不大会儿,玉秀才便去寻了娘俩说时辰不早,让皎娘回去。
尹氏一听抓着女儿的手道:“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怎么就回去了?”
玉秀才道:“你也不瞧瞧时辰,再不走天都黑了,见过谁家姑娘回门待到天黑的,再说,老太君还在呢,皎丫头是孙子媳妇,虽说出门在外,也该晨昏定省,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笑话。”
尹氏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是不早了,也知道丈夫说的在理儿,只是拉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这一晃五年了,才见了多一会儿啊,又要走了。
皎娘见阿娘这般低声道:“要不然我去跟他说,让他自己回去,我在家里陪着阿娘。”
尹氏却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呢,阿娘又不是小孩子,非让你陪着不可,你爹说的是,老太君今儿刚到了燕州府,老人家上了年纪,又这般车马劳顿了一路,你该多在跟前儿尽孝才是,跑回娘家住算怎么回事儿,纵女婿不调理而,你心里也该也个数,行了,去吧,横竖离着不远,娘要想寻你说话儿,便去梁府里也是一样。”说着让婆子去寻了梁惊鸿来。
梁惊鸿自是知道这是要走了,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的过来了,一进屋,尹氏见他仍套着丈夫的旧衣裳不说,上面还都是土,下摆处还有些血渍,手上缠着白布,这形象着实有些惨不忍睹,若是让老太君瞧见孙子这般指不定以为在岳家受了什么委屈呢。
想到此忙跟皎娘道:“快去厢房里把这衣裳换了。”
梁惊鸿一听,心中暗喜,这可是想什么来什么,若是只自己跟皎娘在,说不准能趁着换衣裳的功夫再亲近一番,想着不免看向皎娘,他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的皎娘俏脸一红跟旁边的婆子道:“去伺候小侯爷更衣。”
那婆子虽觉这差事有些烫手,却不敢不应,刚要往外走,梁惊鸿道:“不用伺候,我自己去换了便是。”说着径自往厢房换衣裳去了。
尹氏白了女儿一眼忍不住道:“寿哥儿都快五岁了,也算老夫老妻了,不过是伺候他换件衣裳有什么可臊的,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听了这话,皎娘更是羞的无地自容,阿娘明明是说刚她跟梁惊鸿在西厢房里的事儿呢,寿哥儿是快五岁了,可自己跟梁惊鸿哪里算的上老夫老妻,从当年明楼下到今儿两人在一处的时候都算上,也没几个月,便这几个月里,大都别扭着,说起来,两人真正和睦相处的日子,大约两只手都数的过来,皎娘甚至觉着两人都不算很熟悉,只不过阴错阳差的成了夫妻。
若说真正让皎娘有所感触,觉着梁惊鸿也并非如自己之前想的那般恶劣,还是五年后的现在,或许是被他的执着所感,也或者是过了五年,时过境迁,过往那些不好也都淡了,想想他这人对自己实在不错,不说别的,就凭他不知寿哥儿是他亲骨肉的前提下,毅然决然的请封世子,便说明他真是一点儿后路都没给自己留,这种自断后路,不顾列祖的不肖子孙,梁氏一族把他开除宗族都在情理之中,若非为了自己,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