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儿这一句话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两人瞬间清醒过来,皎娘更是慌急,也顾不得衣衫凌乱,伸手便抓住了梁惊鸿的肩膀:“寿哥儿不见了,他怎会不见了,他去了哪儿,为何会不见……”
心神大乱的皎娘已是语无伦次,梁惊鸿也急可到底是男人,心知这当口急也没用,先找人要紧,把皎娘拢在自己怀里安慰她:“你放心,寿哥儿不会有事的,你别瞎着急,我先去问问是个什么境况。”
皎娘却疯了一般,一把推开他:“我哪里能放心,你没听见李顺儿的话吗,寿哥儿不见了,我,我,我就生了寿哥儿一个,梁惊鸿,我告诉你,他是我的命,要是他,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一并随了他去。”说着扑在枕头上唔唔的哭了起来。
算上五年前,梁惊鸿也没见过皎娘这般撒泼大哭的样儿,一时有些呆愣,直到窗外李顺儿又说了一句,五皇子也跟着一块儿没了,梁惊鸿脑袋嗡一下,彻底清醒过来,急忙下地,慌乱拢了拢衣裳,便出去了。
见李顺儿正提着灯在廊子上打转呢,可见是急着跑来的,梁惊鸿:“倒是怎么回事?寿哥儿五皇子不是跟冬郎去了别院吗。”
李顺儿忙道:“具体的尚且不知,正是同贵儿骑着快马来报的信儿,只说人不见了。”
梁惊鸿眉头皱的紧紧:“同贵儿人呢?”
李顺儿:“奴才怕嚷嚷出去惊动了老太君,便让他在书房里候着了。”
梁惊鸿点头,迈脚便往外走,却刚下了台阶,后面的门却开了,皎娘快步走了出来:“我跟你去。”
廊灯昏暗却依然看得出她双眼通红,头发也有些蓬乱,想是随便挽的,衣裳倒是换了,梁惊鸿知道干系寿哥儿安危,把她自己留在屋里不定怎么胡思乱想呢便上来,帮她拢了拢鬓发道:“你去也行,却要答应我,不许哭也不许着急,皎娘你信我,我保证寿哥儿不会有事。”
梁惊鸿语气坚定,皎娘想起他的手段,慌急的心略定了定,点点头:“好,我不哭不急,走吧。”
梁惊鸿微微叹了口气,知道即便答应自己也是嘴上说说罢了,好在不哭了,两人匆匆来了前院书房,同贵儿一见噗通便跪在了地上便要磕头,梁惊鸿道:“设么时候了,还跪什么,底细说来怎么回事?”
同贵儿忙道:“明儿便是蹴鞠赛,今儿那些文人名士便早早到了别院中,因那些都是燕州府颇有名声的饱学之士,索性趁着今儿开了园子,请了戏班子,在园子里置的彩灯投壶等游戏,以供人们玩耍尽兴,小世子跟五皇子跟着我家公子一到别院,便跑去园子玩去了,公子嘱咐了跟着的人,便去席上待客,半截还吩咐小的去瞧了,世子跟五皇子正投壶□□呢,小的去回了公子,谁知席散了却怎么也找不见人了,世子跟五皇子的身份非同小可,公子这才遣了小的过来送信儿。”
梁惊鸿暗叫糟糕,这潘明成还真是好心办坏事,他开园子是没错,可出了事儿找起人来岂不麻烦,若只那几个客人,便加上戏班子跟陪席助兴的歌姬舞娘,也是有数的,且举凡能住到别院的客人,必都是有名声有来历的,查问起来也容易。
可他一开园子来的人就杂了,游园的做买卖的,都进了园子,还有半截走的,便都盘问一遍,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
还有冬郎,让他带着两个小的去长长见识,他倒好把人弄丢了,想到此,不觉气上来,一拍桌子:“你家状元公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连两个小子都看不住。”这话说的着实有些迁怒,状元公再厉害也不能那两个小子拴在裤腰上,尤其两个小子正是皮的时候,瞧见热闹好玩的,哪有不往前凑的,就算想拴也拴不住啊。
可人的确是跟着冬郎走的,如今人没了别说迁怒,便揍他一顿也得挨着,同贵儿一个下人更不敢吭声了。
梁惊鸿又问:“各处可都找过了?”
同贵儿点头:“我家公子跟潘家少爷蓝东家周少爷,把别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几个过子,也没找见人。”
梁惊鸿:“那些人呢?”
同贵儿:“我家公子已下令,今儿只来别院的不管是客还是逛园子做买卖的都留在原处不许动,小的来的时候,正挨个盘问。”
正说着,外头看门的小厮跑进来禀告潘少爷来了,梁惊鸿跟皎娘都是一喜,这深更半夜的,潘明成跑来,必是问出什么了。
忙让李顺儿把人带进了书房,潘明成颇有些狼狈,头上的发冠都歪了,想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进了书房还喘呢,却也顾不上了忙道:“有人瞧见他们跟着画糖画的出了园子。”
画糖画的老汉,梁惊鸿跟皎娘都是一惊,从冀州府头一回遇到那个画糖画的到燕州街上又遇过两次,那日从潘家巷回梁府的时候碰过一次,昨儿带着两个小的去潘家巷又碰上了,两个小子还把糖画都包圆了,怎么晚上又在别院里遇上了,这是不是太巧了些。
梁惊鸿:“我记得举凡进园子的不管是游玩还是做买卖,只要是燕州府人应有官府的户籍凭证,便是外乡人也该有牙行或保人具保,这画糖画的可有保书?”
潘明成道:“我正是为此而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保书来,凡进院子都要出具保书是官府历来的规矩,就是怕人一多,难免闹出个什么事儿,就算闹事的跑了,有保书也能找着人。
这保书本地人用不着,只需拿了自家的户籍凭证押在门房哪儿,待走的时候取回便可,若是外省人便需费些周折了,得去牙行不止得花钱,还需寻个有户籍的本地人作保,牙行方能出具保书。
其实以前虽官府也有此规定,可下面却嫌麻烦,大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有的没有保书打点几个钱也能混进去,直到五年前别院那场山匪杀人纵火的案子出了之后,时任知府的周青臣下了严令,各家再开园子也不敢马虎了。
如今待客的别院自然不是先前烧光的那个,而是潘府的,吃过大亏的潘明成自然不会疏忽,故此这保书都在,一找便出来了。
梁惊鸿接过保书,见皎娘着急便拿到两人跟前儿,让她跟自己一起看,皎娘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节,忙去看那保书,就是牙行里常见的,一般都是提前写好,只需给了钱,画押便能拿走,上面记的名字是保人的,写着钱九,说到底牙行就是个中人,只要两边儿商量好都乐意,交了钱牙行就出保书,故此这保书上虽只有名字,牙行里却留了底,毕竟得能找着人,不能随便一个混子都来做保人。
梁惊鸿吩咐李顺儿:“去把这牙行的伙计掌柜都带过来。”
潘明成自然知道他要查问钱九的来历,忙道:“不用如此麻烦,这个钱九我认得。”
梁惊鸿眸光一沉看向他:“你认得?”语气里的阴森,令潘明成有些脊背发凉,他这是疑心自己了不成,心下不觉苦笑,也怨不得,当年别院那场祸事,虽是王云儿因嫉生恨起了歹念,说到底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而五年后的今天,却又出了事儿,且这会儿比上回的事儿还大,潘明成极清楚,丢的可是五皇子跟侯府的小世子,就凭这两位小爷的身份,不管哪个出了岔子,别说自己的命,就是整个潘府连带的陆成这个燕州知府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诛九族。
想到此,不禁打了寒战忙道:“这钱九在府衙大牢当差,专司看守犯人的,我如今也在府衙当差,虽说不在一处,也曾照过面,是个酒色之徒,好赌,前些日子听闻有人跑到他家去堵着门要债,吓得他不敢回家,都在大牢里躲着。”
梁惊鸿道:“照这么说,这钱九跟画糖画的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会给他做保。”
皎娘:“想必是为了银财之物,刚明成公子不也说,这钱九欠了赌债被人堵了家门吗,给人作保得些好处银子也在情理之中。”
潘明成却摇头道:“不,不合情理。”
梁惊鸿道:“的确不合情理,都被人堵着家门要了,必是欠了不少债,与人作保能得几个钱,如何偿的了赌债。”说着顿了顿道:“除非,那画糖画的老头儿许了大银子。”
潘明成:“可他一个画糖画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皎娘:“若果真是那画糖画的老汉,他有银子。”
梁惊鸿也不免苦笑,是啊,那银子还是自己给了,还有两个小家伙也给了不少,归在一起着实一比不小的数目。
却道:“看起来从冀州府这厮就开始图谋了,此人既对寿哥儿跟五皇子下手,莫非是冲着我来的,在这燕州府中恨我的仇家?”眸光闪过厉色:“莫非是当年山匪余孽。”
潘明成:“应该不是,且不说当年小侯爷凶威赫赫,便真有侥幸逃走的余孽,只怕会天涯海角恨不能跑的越远越好,哪还会来报仇,莫非嫌命长吗。”
梁惊鸿咳嗽了一声:“若不是山匪余孽会是什么人,我梁惊鸿虽不是什么善人,好歹当年在燕州府也开过医馆济世救人,何人恨我至此?”
提起医馆,潘明成陡然想起一个人来,眸光一缩:“您在燕州府的确有个仇人。”
梁惊鸿跟皎娘同时看向他:“谁?”
潘明成:“潘复潘孝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