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不懂其中缘由，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等长生终是恢复了正常身形之时，一把扶住已然支撑不住的少年，搀扶着将其送到了摇椅之上，自己转身进了宅子，取了一床被子，缓缓将其包裹了起来。

长生掖着被子，努力的压制着体内越发狂暴的黑炎，导致眸子中不断有摇曳的一抹阴深黑色浮现，一旁的城隍着实没有胆量再坐在其面前，不着痕迹的悄悄移出了数丈距离，看着躺在摇椅上不断蹙眉的少年脸上满是戒备。

“咳咳，庄先生，有件事需要麻烦你走一遭”长生看着一旁的城隍，微微一笑，声音沙哑。

“但听功曹大人吩咐”城隍恭敬说道，开什么玩笑，一个一言不合敢自碎金丹的主，谁敢招惹，如今其丝毫不怀疑这位少年身上的任何传闻。

“我需要在此地休憩几日，在此期间，还希望庄先生隐秘的调查一番天玄宗，不用太过仔细，只需稍加留意时常出宗门的弟子长老就可。”长生思索一下，虽其如今是封山状态，但一个黄品宗门是做不到完全脱离凡俗隐世清修的，所以必然会有长老弟子暗中入世寻一些所需之物。

“好”城隍不知长生打的什么主意，需要下如此大血本，不过此后这玄天宗便别想安分了。

“还请庄先生为我谋一个经得起推敲的小镇居民的身份”这样的小事，到是一地城隍出手最为保险。

“本地有数个无亲无故的流浪子，如若需要个严谨身份，我赐这些孤儿一道遗梦，若有人前来盘问，倒也不会露出破绽”城隍想起时常来偷吃自己贡品的几个少年，如此一来，也算赠与了他们一番阴德。

长生点了点头，城隍躬身离去，临行前告知一直站在长生身旁的周晨，如若有需，稍稍扰动文运，自己便可知晓，必然会前来，周晨点点头，日后自己必然会走一趟城隍庙，敬城隍老爷一柱香火。

“黎大人”城隍走后，周晨看着昏昏欲睡的少年，有些愧疚。

“你只管侍奉好康婶，待阳间事了，才是你真正入我阴殿之时，此事，你帮不上忙，不用自责”长生知道这书呆子在想什么，也未睁眼，裹了裹冰冷的身子，就此睡去，身旁周晨如一位门将，在其身边守了一夜。

近些时日，小巷中到是热闹了几分，一个脸色苍白的俊俏少年每天清晨扛着一个小扁担，收罗着各个商铺的吃食，时而还告诉众人哪家铺子今日的油糕今日油大了，谁家的馄饨今日馅薄了，吃饱了便去那浣衣局子，帮着那康娘子招待生意，来往达官贵人对这十分讨喜的小厮赞不绝口。

“晨儿，长生，吃饭了”宅子内传来一阵呼喊，周晨放下手中的木桶，学着母亲的样子在围兜前抹了抹手，却见少年已经一溜烟进了屋了，读书人到是觉得，这样的长生，才是少年本该有的模样。

“康婶，我得出去一阵了”长生坐在妇人身旁，开口说道，言语间有丝不舍。

“好，小心点，时常回来看看，康婶给你做好吃的”妇人为少年夹着菜，孩子总要有自己的事要去做，离开没有关系，记得常回来就好，她没有将长生看成一位讨人晦气的鬼差，只觉得这般大的少年，没有比吃饱饭与有人疼爱来的更重要了。

一家子吃过晚饭，二人收拾完碗筷，便告别了妇人返回了宅子。

“黎大人，不再歇几日？”周晨看着长生依旧苍白的面孔，不忍其就此离去。

“一身修为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应该不会被察觉出什么异样，我也该去青池洒下鱼饵了”长生躺在摇椅上，自顾自的说道，眯着双眼，心中算计着城隍带回的消息。

“过些时日，你也该带着康婶入京了，切记除非万不得已，不可泄露自身修为，如今你有文运庇身，若偶遇一些修士，他们倒也不能轻易探查到你的境界，到会多忌惮几分，可你若自行暴露了修为，以你如今的手段，不亚于稚子手捧巨宝游于市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的”长生微微伸出一根手指，提醒着周晨。

“我明白”如今上京赶考不再是自己的一大执念，若不是不想让母亲多年心血付之东流，他更想留在小镇之中，赡养妇人，然后随之一同去阴曹之中。

“若为难之际，记住手中的那阴令，其不光能代表着身份，也是一个上阶法宝，以灵气灌输，可受阴曹庇佑，百鬼相迎”长生起身，看着摇椅，若不是其现在修为尽失，调动不了袖中的芥子空间，他一定会将它带走。

“大人何时出发？”周晨看着发愣的少年，开口问道。

“算算脚程，我也差不多走了，若一年后我没来寻你，待康婶寿元将近之后，你拿着阴令，去阴殿去寻一个老叟，就说是我让你来的”长生扛着满是吃食的包裹，如一位背井离乡的少年，倔强的一去不复返，也不理会身后躬身不起的读书人。

清晨十分，正是灵气充盈之时，只见一白髯老叟正仔细寻找着山丘之上的灵花异草，身旁站着一位撅着小嘴，睡眼朦胧的青葱少女，时而因困倦打着哈欠流出的酣泪，到是显得少女很是俏皮可人。

“丫头，这株便是寸灵草，你看，其枝叶之上朝露剔透，灵韵环绕，且嗅之有清然淡雅之气，哎，哎，丫头，丫头？”老叟看着抱着竹篓已然酣睡的少女气的白髯纷飞，却也不忍打扰，叹了口气，本有些仙风道骨味道的老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蒙蒙山雾，有些腐朽之意，其本是玄天宗门内灵丹阁的长老，修为平平，堪堪入了四品凝丹境界，却有着一手很是不凡的炼丹手段，倒也成了如今玄天宗内的财神爷，苦苦支撑着宗门内的修行用度，身边这位少女是老人最为疼爱的关门弟子，且天赋极佳，无论是修行还是炼丹一途，皆被宗门视为未来的希望之一，可这性子，却有着常人年纪该有的娇憨，让老人很是头疼，更多的是心疼。

“嘿啾，嘿啾，加把劲啊，努努力啊”一阵透着粗气的怪异声音打扰了老人的思绪，随即站起身来，挡在了正酣睡的少女面前，面色凝重的盯着不远处的陡岖山涧。

只见一只满是污浊的手掌终于摸索到了一枯树干，随着一声耗尽力气的打气声，一身着满是泥泞黑袍，一头枯枝烂叶的少年便出现在了老人面前，见其仿佛没了力气转身，径直一头栽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从胸口艰难的摸索出一还算干净的包裹，在身上抹了抹双手，看着也没干净许多，便裹着油纸，大口吃着凉透的麻薯团子，发出了一声舒服至极的满意叹息声。

老叟不想打扰这个诡异少年，便准备背上还在酣睡的少女悄悄离去，却见少女仿佛嗅到了什么香味，咂着朱唇小嘴便睁开了眸子，撅起娇俏的小鼻子，细细嗅着混着清风的香气，还未等老人开口阻拦，少女便看到了那古怪少年，眼中睡意一扫而空，随即一双蕴着青池的眸子精光大绽。

“麻薯团子”少女清脆的声音传来，吓得少年双手一抖，险些又掉下山涧，随即四目相对，老叟总是看清的少年的面容，一张沾着泥污的面颊上，映着一双及其透彻纯净的眸子，宛如山涧之中，一眼就可看到池底沉石的清泉，只是这池中因为少女的呼喊，被游鱼荡起了涟漪，有了一丝丝谨慎和防备。

“咳咳，这位少年，老夫是”老人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一男一女，开口打破了古怪的气氛。

“仙人吗？”少年将目光放在了老人身上，有些沉醉异样，且眼中蒙上了一笼薄雾。

“额？”还未等老人开口回答，发愣之间，却见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住自己大腿。

“呜呜呜，古人诚不欺我，世间真的有仙人啊”只见那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老人白冉的袍子上满是泥污手印和一些粘稠物，只见老人死死压制着怒意，苍发白髯随然纷飞，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直直瞪着身下的少年，双拳紧握，其心中不断安慰自己，会死人的，会死人的，随即其一脚将少年甩开，拉着一旁惊呆了的少女准备离去。

“仙人啊，仙人，等等我，我是来寻仙拜师的，仙人”老人听着身后传来的哀嚎，加快了脚步，准备用一道符箓御风离去，突然感觉手中一紧，却看见那少女站在原地，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不断追赶的少年。

“笙儿？”老人看着驻足不前的少女有些疑惑，顺着其目光看去，只见那少年铺开了藏在怀中的包裹，亮出了琳琅的小铺吃食，看着那少女，满眼诚挚。

老人一拍额头，好小子，这是吃定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