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繁华的市井,一身黑斗的年轻人拉着手里抓着各色小吃的黑袍少年正怒气冲冲的避开人群,向远处的深山走去。
“我说阴君大人,你不是答应我来帮助我阿姐吗,如今一连数日,不是在吃,就是在吃的路上,虽然您久居阴曹,少见世间繁华,可是不能耽误了正事是不。”言牧晓看着大快朵颐的少年,摸着自己的钱袋子,强撑着摆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嘴角有些抽搐。
“别笑,怪吓人的,影响我食欲,还有,我不是什么阴君,别乱叫,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长生一口吞进去个五色丸子,满脸惬意,自己最近在酆都可瘦了不少,总要补补。
“那您?”年轻人一愣,到现在他都没弄清楚这位乖戾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二人出阴曹之时,言牧晓暗中观察,发现少年没有丝毫阴魂游与阳间的不适,且行走于白昼市井也丝毫不受天地气运所排斥,更像是一位被世间所忽视的存在,这令其有些心惊,修行之人皆知,亿万生灵,无论修为如何,皆与这天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获庇佑,获掌控,获排斥,没有谁能真正的傲然独立于世间,哪怕仙人也一样,也要接受这天地规则。
“叫我长生吧,事先说好,我只有二境修为,打架你就别想了,玄宗随意拉出个人都能打的我遍地找牙。”长生抹了抹嘴角的油腻,看着一脸震惊的年轻人,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嗝。
“在阴曹,您明明,很厉害的啊。”年轻回想着在冥府之时,少年身上的威压,实打实的上三境修为,其一直以为长生是一位修为通天的老妖怪,不过喜爱化为少年姿态,游走与冥府,如今这位大能突然告诉自己,其只是个二境的修士,这让年轻人有种想退货的冲动。
“若是觉得小子所付出的代价不足以让您出手,还请您提出个条件,小子尽力满足。”言牧晓一咬牙,谁知道这个老妖怪又在搞什么鬼,真不知自己是请回了一尊大神,还是遇见了一个混不吝的老骗子。
“大可以将心放进肚子里,我不是什么活了数甲子却喜欢装嫩的老不死的,更不是什么修为通天的大能,如你所见,满打满算束发的年纪,奈何天资聪慧,已经是一位二境大修士了。”少年翘着二郎腿,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市井游龙,没有一丝修行之人的清苒气质。
“可阿姐。”言牧晓看着流连于烟火繁华的长生,有些急躁,现如今,阿姐的身份已然暴露,各方势力死死的盯着这个身怀巨宝的女子,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一个还未回神的仙身,没有哪个势力能禁得住这样的诱惑。
“你是希望你阿姐回神,成为一位真正的仙人,还是希望她彻底断了仙缘,仅仅是当初那个一直陪着你流浪凡俗的普通姐姐。”长生没有理会道心荡漾的年轻人,依旧盯着山下的闹市,心不在焉的开口询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希望阿姐可以过得自由。”言牧晓听着长生的话,脸上的伤痕隐隐作痛,他已经知道了阿姐的选择,那么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帮助女子活成其想要成为的模样。
“人们总说千般不由心,万身不由人,可己不由心,身又怎么由己,到底是活成了借口,走差了路子。”少年起身,山风袭来,一身黑袍凛凛做响,言牧晓感知的没有错,现在的长生就是被世间忽视的生灵,没有气运加身,没有天地庇佑,一身修为停滞不前,只能落得个可怜兮兮的二品修士,可他不知的是,这个看着有些瘦弱的身躯内,正在悄悄酝酿着一只足以吞噬天地的洪荒巨兽,一池平静无波的心湖之下,正暗暗盘踞着一只蚕食人性的饕餮黑蛟,从某种层面来说,长生是最自由的,也是最不自由的。
“走吧,去瞧瞧你那个“狠心”的阿姐。”少年收回了目光,按照阴薄上的记载,言黎春并未被仙人夺了魂魄,其一切行为,都是出于主观的想法,那这其中缘由便有些耐人寻味了,长生看着张张嘴,没有反驳的年轻人,希望那女子不会让这个傻乎乎的弟弟,失望吧。
“你确定不会被发现?”长生跟随着年轻人绕过一座雄伟的山门,小心翼翼的隐匿在黑幕之中,少年打量着四处布置的禁制,背后生出冷汗,一个玄品宗门,肯定有上三境的修士驻守,这宗门内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其感知,二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一个上三境修士的小天地,长生打死也不信。
“我曾与一位生前是凝神境的大修士做了一笔交易,我替其安顿好弟子,他赠与我一门神行术法,可暗中潜至一方天地,且不被发现,潜入阴曹之内,也多亏了这个法门。”年轻人小心翼翼的凝气潜行,二人身上皆泛起阵阵荧光,穿行结界之时,护宗大阵只泛起一阵涟漪,并未惊扰到守门弟子,长生看着言牧晓背后一闪而过的金光,扶着额头,摇头叹息,这兄弟是不是有些憨傻,其有些为那个姐姐抱不平了。
“看,是不是进来了。”年轻人回首一脸得意的看着面如枯槁的少年,开口说道。
“对对对,进来了。”长生叹了口气,是进来了,也被发现了。
于此同时,某座高峰的清寒洞府之内,一盘坐在巨石之上,肤色有些黝黑,一脸英气的女子睁开了映着点点金光的眸子,柳眉微蹙,直起身的瞬间,骨肉作响声不绝于耳,握拳松掌间指尖处萦绕着阵阵狂暴劲气。
“牧晓?还有一人?”女子走出洞府,看着幕色中小心翼翼潜行的两道身形,嘴角微翘,显露出一丝在这个女子身上极其少见的柔情,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揉了揉自己的面颊,恢复了冷淡的神情,眼中涌上了一丝嫌恶。
“这就是我阿姐的洞府,阿姐的脾气,最近有些,额,反正尽量不要惹其不快。”言牧晓一脸苦笑,事到如今,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性情大变的姐姐。
“怎么?吃人?”长生看着畏畏缩缩的年轻人,开口调侃道。
“阿姐?”言牧晓没理会长生,开口轻轻唤了一声,不见回应,便回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少年,叹了口气,径直走进了这个禁地。
长生感受这洞府之中残留的缕缕仙灵之气,体内气血如枯池逢甘霖,滚滚沸腾,直涌心间,导致少年胸膛如神人擂鼓,阵阵梵音撞钟之声回荡在整个识海之中。
“小心。”言牧晓慌忙拦在少年身前,一道术法展开,化为一铜色巨伞直接挡在二人身前,随着一声清脆的炸裂声,年轻人一咬牙迎上了那破开术法的万钧拳势,当长生回神之际,言牧晓已然被一拳砸进了碎石之中,嘴角渗着鲜血,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清冷女子。
“阿姐。”其开口唤了一声,企图叫醒这个已然十分陌生的亲人。
“回来干什么?”女子看着一脸峥嵘伤疤的年轻人,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厌恶,开口问道,言语间满是冰冷。
“带来个朋友,希望能帮上你。”言牧晓苦笑到,方才若不是自己拦下着一拳,那个还在愣神的少年已经被打出了洞府。
“哦?凭他?怎么帮我?”女子憋了眼面色通红的长生,有些不屑,这个弟弟越来越异想天开了。
“牧晓,你先出去。”长生死命压制着沸腾的气血,咬牙吐出一句话,一身气质大变,不断有阴寒瘴气围绕其周身,身后无数黑影随之颤动。
“可是。”年轻人刚想出言询问,却迎上了一双冰冷深邃的眸子,让其不禁想起了在阴曹之中,这少年恐怖的威势。
“记得我们的约定。”言牧晓看着一脸凝重的阿姐,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扶着胳膊转头出了洞府。
“开禁止,全部打开。”长生看着年轻人消失的落寞背影,对着一身劲气几乎凝为实质的英气女子开口说道,整个人的身形随即化为一团黑炎,瞬间充斥在整个洞府之中。
女子看着模样大变的少年,一步踏出其数仗之外,洞府内禁制大开。
“我劝你,最好收敛好你的仙灵之气,不要想着作为杀手锏对付我。”长生看着端着一桩古怪拳架,一只手隐匿在身后的女子,开口说道。
言黎春看着不断涌向自己的黑炎眉头紧蹙,她自认为弟弟永远不会加害于自己,可现如今这个情形,让其有些怀疑这个少年的意图。
突然,整个洞府之内的灵气豁然消失,少年也逐渐恢复了身形,那诡异的黑炎,也随之消散在了其周身。
“你是什么人?”女子依旧端着拳架,满眼的戒备神色。
“没事散什么仙灵之气,多了不起啊,随意散啊,惹祸了吧,小命差点让你玩丢了。”长生莫名打了个饱嗝,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一脸嫌弃,不会过日子的女子,糟蹋东西。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子拳势流转,眼中金光浮现,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你那蠢弟弟,让我来救你。”长生没有丝毫防备,抖了抖黑袍,吸收了女子散出的仙灵之气,自己体内逐渐呈现枯竭之势的血气终是得以缓解,其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涓涓细流游走于四肢百骸,如一个勤勉的老牛,开垦着荒凉已久的上好农家地,随着些许关窍识穴被打通,荒泽遗体的封山之境终于有了大致形势,脏器为峰,经脉为渎,聚灵化气,引血绕川,一口积郁的血气吐出,若绵雪纷扰,萦绕在地,化为点点涟漪。
小小洞府之中,女子一退再退,突然其恍悟了什么一般,大喝一声,双脚站桩起势,死死钉在原处,眼中战意凛然,一身粗布麻衣迎风作响,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怪异少年,言黎春如同面对一只游走于川溪之中的蛟龙,浓重的压迫感震慑的一池鱼虾不敢抬头。
“武神?”女子打量着少年松松垮垮的清俊身形,有些疑问,开口询问道。
“二境大修士,你怕不怕?”长生看着一身拳意醇厚,武势惊人的女子,微微颔首,这一拳下去,足够打死数个洞府外的傻弟弟了。
“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女子看着少年掏出一张符箓,神色有些愠怒。
“要狠心呢,就狠的彻底一点,当个恶人都当得拖泥带水,怎么,嫌自己出拳太快,想的太少?”长生随手打散这张女子暗中附身于弟弟身上的护身符箓,摇了摇头,一副很是惋惜的神情。
“大道无情,一拳打死洞府外那个傻子,从此世间再没有人能干扰你心神,天大地大,所过之处,鬼邪退让,神袛引路,真正的大自在皆在你一念之间,不知你到底犹豫什么?”少年收敛神色,眼中黑影闪烁,所说的每个字皆如同蛊音落在女子心间,冥冥回响,引人心神。
“呵呵。”作为回应,女子对着迎面走来的英俊笑脸一拳砸下,蓄破城开峰之势,刚猛异常。
片刻之后,烟尘散去,躺在碎石之中满身鲜血的少年满眼畅快,酣然大笑。
“疯子?”女子看着躺在地上笑的有些癫狂的少年,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