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逝,转眼入了七月。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陆夕的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在第一次符箓绘制成功后,他的画符成功率也慢慢随着练习稳步提高。虽然目前还是十张中仅能成功一两张,但与一开始相比已经好了太多。
金刚符和轻身符也制成了几张,只有难度最高的五雷符,至今只成功过一次。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法力太少,没法做太多次尝试。陆夕将唯一的一张五雷符珍藏好,连试验威力都没舍得。
不过随着法力每天被消耗完,又通过观想回复,神魂中小太阳的成长速度倒是相当快,比刚开始修炼时已经明显大了一圈。
陆夕隐隐觉得自己的修炼速度似乎比正常修士的要快上不少,他想不出原因,只能把这归结于神魂的品质比较高的缘故。
而小倩可能是因为盛夏太阳光越来越盛的缘故,白日里在屋中也是一副厌厌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手中小扇引微凉,口叹悠悠夏日长。阴魂之体对于至阳至刚的能量总是天然被克制,这也是没办法之事。
这天陆夕从书院回到家中,路过集市,恰见有渔人在卖鱼。他买下一条鲜活鲫鱼,用草绳穿过鱼嘴打了个结,提着回了小院,打算晚上做一道糖醋鱼解解馋。
找来一个木盆,提了桶井水倒入其中,将鱼先养在木盆里。他则是先进了厨房生火做饭,顺便准备些葱姜蒜之类的调料。
一刻钟后,陆夕手中拿着菜刀走出屋外杀鱼,却见到院子里不知何时来了一只胖嘟嘟的橘猫,正对着养鱼的木盆探头探脑。
陆夕赶忙大喝一声欲将它吓跑:“小肥猫,不准动我的鱼!”
橘猫陡然听到背后响起的声音,被吓了一个激灵,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后,一口叼住了鱼,朝着院子外夺路而逃。
陆夕赶紧追出门去,橘猫已经蹿出去老远,正站在街边望着他。
“无耻小毛贼!放下鱼来饶你一命!”
陆夕装腔作势高举菜刀,向着小肥猫快步跑去,可橘猫看着圆滚滚的,动作却一点不慢,一溜烟又跑了开。
一人一猫,一追一逃。街上的行人见了此景,也猜到了大概,纷纷在旁偷笑。
追了半天,陆夕停了下来,手撑膝盖口喘粗气。不远处橘猫见陆夕停下不追,也跟着蹲坐在地,嘴上叼着鱼儿,面朝陆夕歪着小脑袋,似在挑衅。
陆夕气得牙痒痒,这只猫好像在故意戏耍他一般,一追就跑,一停也跟着停。
若是用上轻身符必然能追上,可此时街上三三两两行人不少,被人看到就不太好解释,无奈这鱼怕是救不回来了。
陆夕干脆眼不见为净,转身就走,言语叹息:“鱼兄,我对不住你。”
没想到猫儿见他不追,反倒跑来了陆夕回返的路上,轻盈一跃,跳上一处高墙,当着他的面开始吃起鱼来。如同玩游戏赢得胜利的孩童,冲着输掉的小伙伴耀武扬威。
陆夕懒得搭理它,心中发狠想到,小肥猫,可别落到我手上,否则将你屁股打开花!
晚饭时陆夕对小倩说起了这事,听得小倩捧腹直笑:“公子真是小孩子脾性,竟还与一只小猫儿过不去。”
陆夕惨遭嘲笑更加郁闷,扒拉着碗里的饭:“你是不知道这猫有多气人!”
入夜,一弯明月高挂于漆黑夜空,透过敞开的窗户把清冷月光撒落进来,在地上映射出婆娑的光影。
陆夕在床上打坐观想,进行着每日必不可少的修行。
沙沙沙。
忽然从窗户外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曳着移动发出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刺耳。
陆夕神魂微动,似有感应,倏然睁开了眼,从观想状态退出来,侧过脑袋向窗户外望去。
摩擦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就到了近前。只见窗口乍然冒出一个黑漆漆的头颅,探进了窗内。
头大如缸,眼似碗口,大嘴森然露出两排尖牙,却是一只面目狰狞的鬼物。只是与在兰若寺中所见,妇人变成的青鬼不同,这个鬼影不太凝实,给人一种虚幻飘忽之感,时不时还会拉扯变形,怪异中带着几分好笑。
陆夕如今已是修炼中人,又有符箓傍身,早已非当初手足无措的少年,端坐着巍然不动,一只手悄悄伸入怀中,捏上了一张符,静待鬼影下一步动作。此时心中也不怎么惧怕,大不了还可以喊隔壁小倩过来帮忙嘛。
鬼影在窗外龇牙咧嘴半天,却见屋内之人面不改色,冷眼看着它,眼中流露意外之色。以往那些人见了它这幅模样,早就吓得屁滚尿流,惊恐大叫,哪会像陆夕这般镇定自若。心中不禁怀疑难道是演的还不够吓人吗?
当即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张开血盆大口,一条奇长无比的猩红舌头伸出,耷拉着垂落下来,显得更加骇人恐怖。口中发出“呼呼呼”如拉破风箱声。
陆夕在屋内等了半天,不见鬼影有半分进来的意思,只在外头唬人,一副不吓到他誓不罢休的样子。
陆夕只觉头顶冒出黑线,这鬼影该不是光会吓人吧?
决定试探一番,左手暗中捏着五雷符随时准备打出,右臂高高抬起至肩高,五指握拳掌心朝天,食指缓缓伸出,朝着鬼影勾了勾,带着几分讥诮几分轻蔑喊道:“你过来啊。”
此刻,陆夕心中忽然想起《阅微草堂笔记》中的一则小故事。
“曹司农竹虚言,其族兄自歙往扬州,途经友人家,时盛夏,延坐书屋,甚轩爽。暮欲下榻其中,友人曰:是有魅,夜不可居。曹强居之,夜半有物自门隙蠕蠕入,薄如夹纸,入室后,渐开展作人形,乃女子也。曹殊不畏,忽披发吐舌,作缢鬼状,曹笑曰:犹是发,但稍乱。鬼技穷,倏然灭。及归途再宿,夜半门隙又蠕动,甫露其首,辄唾曰:又此败兴物耶?竟不入。”
说的是司农(官职名)曹竹虚曾讲道,有一年,他的一位堂兄从歙县赶往扬州,路过朋友家。正值炎炎盛夏,朋友请他到书房休息。书房宽敞凉爽,他堂兄打算晚上就在书房过夜。朋友阻拦道:“这书房闹鬼,晚上不可住人。”他堂兄却坚持要住在那里。
半夜,果然有东西从门缝进来,薄如纸片,缓缓蠕动。进屋后,慢慢展开化成人形,是一个女鬼。曹某见此,并不惊慌。鬼见吓不到他,忽然披散头发吐出舌头,装成吊死鬼的样子。曹某见状,笑道:“头发还是头发,只是稍微乱了一点;舌头也还是舌头,只是稍微长了一点。这有什么好怕的?”
鬼听后,突然把自己的头摘了下来放到桌子上。曹某又笑道:“有头的时候我都不怕,更何况现在没头了!”鬼无计可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他在扬州办完事,回程又住到这位朋友家,晚上还是睡在那个书房,那鬼又不请自来。半夜时分,鬼顺着门缝往里钻,刚一露脸看到是他,就吐了一口唾沫说道:“真扫兴,怎么又是这个家伙。”然后就原路退了出去。
故事中所说的道理很简单,人若害怕,就会心乱,心乱则精神涣散。鬼怪专拣精神涣散之人欺负,趁虚加害;而人若无惧则心神安定,就能保持神志清醒,邪戾自然无计可施。
而今陆夕有奇技傍身,比之曹某更有依仗,对鬼影更没有畏惧的道理。
鬼影骤然间听到他的喊声,反被吓了一跳,气得暴跳如雷,冲进屋内扑向陆夕。心想这下陆夕还不得被吓得心惊胆落,抱头鼠窜。
可陆夕并未如它所愿,反而欺身迎上,手中符箓就要发动。
哪知鬼影见这也吓不住他,一个转身就掉头逃窜。
陆夕心中好笑,心知这鬼影就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如今已是黔驴技穷,正要追出门去。
此时此刻,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