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镇子,重新回到铺着厚厚积雪的官道上,车轮压着地面,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齐东成问薛离道:“大人,为何突然便走了,您不吃些饭食吗?”
薛离笑着道:“我顺了快酱牛肉,不能被发现了,不然好说不好听。”这自然是玩笑话,他道:“去下一处寻个地方落脚,此处多待无义,我不是来打探消息的,论收集情报,谁人比得上锦衣卫?这么小个镇子,人就这么多,也碰不到高手,何况你以为贺通会如何收服那些人?我不提倡用卑劣手段控制别人,但……所以眼不见为净,呵呵。”
齐东成明白了薛离的意思,他道:“贺大人多半会用毒药控制他们,此法与您而言确是有失身份,而且带着这许多人一起上路,目标太大,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利您结识高手。”
薛离道:“就是这个意思,距此最近的城镇有多远?我们今晚便在那里过夜了。”
齐东成道:“下一处较大的城镇是汉河镇,距此约莫八十余里,赶一赶,天黑之前便可进城,汉河在去往凤阳的要道之上,且距离滁州城也不算远,想来那里会多些赶路的武林中人。”
“好,那便先去汉河镇。”薛离笑着道:“老齐,没想到你办事如此稳妥,我还以为你是专职驾车的,从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多些大人夸奖,”齐东成道:“属下只是做好分内之事而已,本来也是一处官员,对情报一类知道得多些。”
薛离问道:“我感觉你办事比贺通稳重一些,怎的不让你当一处执事?贺通更适合干些偷鸡摸狗的下作勾当,很符合他的气质。”
听他说话有趣,齐东成笑了笑,道:“您还不太了解贺大人,他那人虽说没品了些,但能力还是有的,此前因一处与四处执事被杀,又赶上要保护您,所以王大人才让贺大人到了一处,他轻功好,用毒厉害,很合适。”
薛离奇怪道:“一处与四处执事被杀,谁动的手?”
齐东成道:“王大人与十一位金钗大人,在无华教动的手,彼时您也在无华教,当年追杀您的便是一处与四处的人,也是她们将您的行踪告诉陈亲王的,被收买了。”
薛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王柠芮在京中,应该便是处理这些事吧?”
齐东成道:“正是,自苗大人失踪之后,锦衣卫内部便出了些问题,后来被王大人查出,便一直在整顿。”
原来如此,这女人也挺不容易的,薛离道:“不说这个,你方才说滁州城,是那个有座琅琊山的滁州城么?欧阳修在那当过太守,还写了一篇叫做《醉翁亭记》的文章。”历史有了偏差,他不确定还会不会有这个人和那些事了。
齐东成道:“滁州确有一座琅琊山,不过《醉翁亭记》却是欧阳永叔所作,并非欧阳修。”
薛离笑着道:“欧阳永叔不就是欧阳修么?永叔是他的字?”
齐东成道:“属下不知,只记得欧阳永叔此人,并无欧阳修这名字,大人是从何处看来的?”
完了个蛋,这世界也有欧阳修,不过却是直接将他的字变成了名字,多少有点离谱,薛离暗笑,又觉得有些神奇,摇了摇头,又道:“行了,此行你好好办事,待我去京城之后,便让贺通退下来,一处交给你执掌。”
齐东成眼中闪过一抹激动,道:“多谢大人提拔,可贺大人怎么办?”
薛离道:“我另有安排,抓紧赶路吧。”
一路无话。
天色变黑的时候,薛离的马车终于到了汉河镇,此处虽名为镇,但城池却是比较雄伟,比不上金陵那样的大城市,但规模绝不输于任何一处县城。
灰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家家户户都已挂起了大红灯笼,很是喜庆,人也明显多了不少。薛离注意到,这里的确有不少带着兵器的各色武林中人,彼此间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地进出在酒楼饭馆之间,高声谈笑着。
薛离仔细听了听,那些人说的多半是凤阳盛会与神龙教,并无人提到陈亲王,他问齐东成道:“老齐,怎么这些人都说是神龙教举办的凤阳盛会?”
齐东成道:“明面上都是如此,此次盛会确是神龙教在明处张罗,陈亲王的事属于隐秘,皆是卫所的兄弟们暗中查到的。”
薛离微一点头,道:“走,先去吃饭,你也一天不曾进食了,知道此地哪个酒楼最有特色么?”
齐东成道:“桂香阁食宿俱全,他们家的焯水丸子与风味羊肉很有名,小的此前吃过。”
薛离笑着道:“好,那就去桂香阁,还是带着你出门靠谱,啥都知道,换了贺通,哼哼,那老小子一问三不知……”
齐东成笑而不语,二人往桂香阁而去。
这桂香阁共有三层,装饰地还挺气派,一楼是用餐大堂,错落着十多张桌子,二楼是用餐包房,三楼是客房,呈四面环绕形,看着雅致气派。
薛离站在酒楼门口,却并未跨进门槛,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内只有三桌食客,一共十二人,都带着兵器,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他问齐东成道:“现下正是饭点,怎的人如此少?”
齐东成微微蹙眉,往里四下打量一阵,按理说不该如此,桂香阁远近闻名,生意做得极好,每日皆是食客满满,今日怎的这般景象?而且他与薛离已经站那儿有一会儿了,却不见有人出来招呼,是出问题了吗?
齐东成道:“大人稍后,属下进去问问。”
薛离点了点头。
齐东成刚迈过门口,正要招呼店伙计过来,那靠里坐着的十二人中,突然站起一人,反握朴刀,以刀柄指着齐东成,呵斥道:“哪里来的狗东西,谁让你进来的!”
齐东成一愣,跨过门槛的那只脚定在那,没有落地,面色不善地望着那人,道:“怎的了?”
那人绕过桌子走近了些,道:“赶紧滚,你若胆敢踩这地面,老子剁了你的脚!”
齐东成没说话,面色沉了下来,这时,柜台处快步跑来一个花白胡子的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满面皱纹,强笑着道:“两位客官,小店今日已叫这几位爷包了场,你二位还请去别处用膳。”他虽在笑,态度也很客气,但却难掩其心中的无奈。
齐东成蹙眉看着薛离,薛离微一摇头,对掌柜的笑着道:“好,那便不打扰了,我们走。”
掌柜的连连致歉,道:“实在对不住客官,您二位下回再来,小老儿定当好生招待,慢走,慢走……”
薛离本不想惹事,不让吃换一家就是了,反正他对吃的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可就在他转身要走之际,那包场的几人中又站起一人,阴阳怪气地道:“既然已经跨了进来,那便留下吧,算算二位方才进来那一步,该给多少银子。”
齐东成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人,问道:“什么?你是说,我这只脚过了门槛,便要给银子?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老子说的话便是道理!”靠得近的那人,沉声喝道:“我二哥只让你们给些银子,要我说就该直接杀了你两个杂种!将带的银子都拿出来!”
薛离转身看向那人,因为那句“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