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前后态度转变的幅度之大,让薛离大为意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回到了秦蓁的房间里。
秦蓁安静地躺在床上,两眼有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薛离慢慢走到床前,带着笑意问道:“怎的了?发什么呆?”
秦蓁回过神来,脸上淡淡的微笑有些生硬,轻声问道:“何欢走了?”
薛离点头,道:“走了,他……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秦蓁轻轻“嗯”了声,眼神有些飘忽,道:“他说要成全我们,可我此刻有些觉得对不住他。”
成全二字,说起来简单,可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薛离暗暗叹息,道:“他说什么了?”
秦蓁慢慢移动了下身子,躺得太久,有些不舒服,背上的伤口还有些痛,微微蹙了蹙眉,轻声道:“我此前与他谈过一次,便在你上回离开金陵,那日的晨间。”
“嗯。”薛离微一点头,等着她说下去。
秦蓁道:“那日我冲他发了很大脾气,让他莫要再缠着我,我对他说,我喜欢你,我与他之间不可能,我一直拿他当哥哥看。”
薛离神色微怔,道:“他怎么说?”
秦蓁道:“他哭了,什么都没说,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找过我,今日是那日谈话之后,他第一次见我,”顿了顿,秦蓁解释道:“但我知道,他并非不关心我,这些日子他虽不曾出现,可爹爹说,他一直在帮我找大夫,他真的对我很好……”
秦蓁目光闪烁地看着薛离,停了片刻,又道:“只是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不能因为他没说,我便装着不知道,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我的好,但却不能不明不白的心安理得,这不厚道。”
“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曾经也想过,日后可能便会这般与他一直过下去了吧,他陪我哭、陪我笑,陪我疯、陪我闹,陪我聊天,陪我去与那些才子才女读书画画,其实他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个……”
秦蓁的声音很轻,慢慢陈述着,眼神逐渐飘忽,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些微笑来,回忆着曾经与何欢一起玩的画面。这让薛离心里,突然有了种犯罪感。
“后来,我甚至有意无意地,想让他成为那个所谓‘文能提遍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男子……”到这,秦蓁的眼神回转过来,带着些笑意看着薛离,轻道:“直到你的出现,我才意识到,我对他只是习惯性依赖,有喜欢,但也只是那种亲人一般的喜欢。”
薛离突然想起,此前叶常青说过的话,师娘沈云臻本来是要成为他的妻子,可后来师父陆真仪出现了,横刀夺爱,自己这应该也算对何欢的横刀夺爱吧?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可此时此刻,薛离却好像,对何欢的心痛感同身受了。他道:“他临走前告诉我,让我下回见他,喊他大舅哥,我也有了负罪感。”
秦蓁俏脸微红,道:“他方才对我说,他此番前来并非是要闹事,更非寻你麻烦,让我莫要告诉你。他说他知道我心中只有你,可他作为哥哥,是娘家人,有义务,也有必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免得你日后欺负我,所以前番才会那般对你。”
全心全意付出,爱了那许多年的女子,突然有一天要跟别的男人走了,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听了秦蓁的话,薛离意识到,何欢此前用剑指着自己,说出那些冰冷绝情的话,恐怕不仅是在护着秦蓁,更是对他自己心中痛楚的一种宣泄,可以理解。
薛离坐到床沿上,握着秦蓁有些凉的手,柔声道:“他是对的,应该给我一个下马威,我日后也不会欺负你,不能让他有了对我动手的机会。”
秦蓁眨了眨眼,道:“可是他打不过你,十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你。”
“那我也不能欺负你,”薛离一本正经地道:“妹夫对大舅哥动手,天理不容,会遭雷劈的,所以你不能乱告状,他真会杀了我。”
什么妹夫对大舅哥动手,这人便一点不知何为羞臊吗?怎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再说也没听过这般说法呀。秦蓁俏脸微红,白了薛离一眼,没再说话。她有些累了,刚从鬼门关死里逃生回来,此番又遇这般事情,让她精神上有些疲惫。
“我有些困了……”秦蓁闭着眼轻声呢喃道。
“睡吧,睡一觉便都好了。”薛离将她的手塞进被子里,替他掖好被角,轻轻拍着她的胸口,像哄孩子一般,不一会儿秦蓁便睡着了。
看着睡梦中,都微微皱着眉头的秦蓁,薛离轻轻叹了口气,在他挺翘小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起身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间,轻轻将门带上,刚转过身,便见护卫高庆站在小院门口,对自己一个劲儿地招手,神色有些匆忙。
薛离一愣,快步走了过去,低声道:“秦小姐刚睡下,高大哥寻我有事?”
高庆看了眼秦蓁的房间,低声道:“秦大人命在下来寻公子,陈宇平陈大人刚回来,眼下正在书房,刺杀小姐的那些刺客有着落了,请您前去议事。”
闻言,薛离顿时精神一振,双目微凝,眼中露出一抹凶光,来得正好,他此时心情正郁闷,不知该如何调整,那些家伙正好送上门来,让自己发泄发泄郁气。
“走,过去看看。”薛离沉声说道,然后便大步往书房方向走去。
到了书房,叶常青并不在此,薛离一挥手,示意正要行礼的陈宇平免礼,问秦恒道:“秦大人,叶先生呢?”
秦恒道:“听闻我等有要事商议,借口说出去逛逛。”
薛离微一点头,没再多问,转而问陈宇平道:“车陈大人,情况如何?”
陈宇平微微躬着身子,抱拳道:“回大人,已经查清那些刺客身份,确是群英会中人,眼下正在浙江总督府中,这几日偶尔会有人进出一趟,去与群英会的人碰面。”
“昨日夜间,前华山派副掌门朱尤刚,亲自出去了一趟,因其格外谨慎,属下等人无法靠近,所以不知他见了什么人,可今日凌晨时候,小王爷赵康宁便到了浙江总督府,现下仍在府中,不知所为何事。”
薛离蹙眉自语道:“又是赵康宁。”然后问陈宇平道:“不知所谓何事?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见状,陈宇平神色微变,低着头道:“不是不敢说,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属下尚未查到证据。”他自然明白薛离的意思,此番秦蓁遇刺,险死还生,薛离肯定是要找个人对此事负责的,而赵康宁显然是最佳人选。
“什么证据?”薛离似笑非笑地道:“险些将秦小姐杀死,此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属下明白,”陈宇平沉声道:“只是小王爷刚到,并无直接证据证明,刺客是受他指使,所以……”以他对自驾达人的了解,他还真有可能,一怒之下剁了赵康宁,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秦恒也蹙眉看着他,但却没有说话,他想看看薛离会如何处置此事,只要不是冲动行事,跑过去将赵康宁杀了,他不打算干预,虽然秦蓁是他女儿,可眼下那丫头,一心都在薛离身上,他这个当爹的,要慢慢习惯,将女儿的事情交给薛离去处理了。
薛离轻笑道:“此事大概率不是赵康宁指使,那群刺客我知道,是郑和的手下,他们此番来到金陵,本就是为了杀我,秦小姐是被我连累的。”到这,话头一顿,声音逐渐变冷,道:“但我却不会放过他,自我到了金陵以来,此人便一直与我不对付,还有那劳什子国舅,浙江总督孙开福,玩儿滑头玩儿到老子头上来了,他必须死。”
“这……”秦恒心头微凛,神色复杂地看着薛离,他想过薛离要开杀戒,却没想到他竟要对孙开福动手。
薛离道:“秦大人有话直说。”
秦恒道:“群英会南下,意图杀你,此事应该与赵家父子脱不了干系,那孙开福也必然在其中起了某些作用,可你若要杀一个朝廷命官,一品大员,且还有个国舅身份之人,不可行,必会掀起惊涛骇浪,弄不好还会牵连许多人身死。”
薛离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差点没将秦恒吓死,他道:“不是我杀,是您去杀,我是作为执行者的身份,您手下将官中的一名护卫,此间没有锦衣卫的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