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墙根溜到河边,咬咬牙慢慢地下了水。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万航的整个身体已隐入水下,他心里一遍遍默念《满江红》。
冰水之寒,寒不过丧国之殇,寒不过壮士扼腕!
他用内心的火热抵御彻骨之寒,向隗顺所站的地方游去,不足三十米的距离,他仿佛经历了半个世纪的苦难。
水草阻碍他,寒冷嘲讽他,就连游鱼都在蔑视他……他的心肺剧痛,屏住气息之后,更如万箭攒心般煎熬。
熬不过,就念: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他在水下寻摸着。
终于,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去时,他看到了!
一副黑漆漆的小型棺木!
他从棺木上方的水面悄悄露出半个脑袋,抬手擦了一把脸,抬眸就对了上隗顺惊诧的大脸!
隗顺紧张地向身后看去,发现赵煜正跟那胖狱卒攀谈,这才蹲下身,道:“小兄弟,是你!”
万航点点头,两人竟然“无语凝噎”起来。
“隗顺大哥,后会有期!”
万航说完,再次将身体缩回水下,一手把住棺木上的绳袢,划着水沿着西河往北游去。
他相信,隗顺一定在岸上步步紧跟,直到再也看不见他。
此时此刻,自己身上带着多少人的期冀啊!
自己曾经多么迫切地希望,替岳飞将军抱打不平,可如今能做的,只有尽快把将军带离此地。
棺木似是量身打造,堪堪一人之长,在水中拖行,并不费力。
万航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冰寒,游过风波桥相当远的距离之后,他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暗暗为自己提气。
坚持住,快了快了,再往北就会有人接应!
他心中一遍遍地默念: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随着浑身颤抖,他心中大叫不好!
在冷水刺激下,腿突然抽筋,预料中最糟糕的一幕发生了!
他一只手牢牢抓住棺木,另一只手胡乱挥着。
腿上猛地一缩,痛得他面部扭曲,一口气骤然呼出后,冰水瞬间灌入口鼻。
他感到心肺剧痛!
疼痛与呛水的双重刺激下,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腿脚像是被水草缠住一样,使不上力气,他本能地挣扎,仍无济于事。
万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棺木上的绳袢。
棺木外包饶的黑色油纸,在水下发出淡淡的光泽,像一种无声的召唤……
呵,终究是高看了自己!这么重要的时刻,竟就被自己搞砸了!
身体随着棺木下沉,周围的水草叫嚣着,扫过他的鼻眼,无法抗拒的死亡气息让他觉得好冤!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岳将军啊,晚辈万航对不住你,没能将你带出去!
好不甘心啊!
爆竹声渐渐弱了下去,西河的水面上再无波澜!
除夕落的雪,在河岸两侧,铺在地上,簇在栏杆上,高高挂在枝上……
提醒着人们,这就是新春的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