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鸢越来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好像自己破解了什么未解之谜,就差能拿诺贝尔奖了。她转头看着苏之淮:“崔珏对你说这个话,难道这个未来统治整座幽冥大地的人会是你?”
苏之淮差点笑出了声,陆鸢的解释对不对暂且不谈,这句话里提到了后土娘娘,也提到了星辰,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且,出于私心,苏之淮还真不想这个一统九幽的人会是自己,位高权重,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
阳间哪怕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都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更何况九幽之主,他只想做一个逍遥的散仙,陪伴陆鸢走完这一辈子。
苏之淮抬头看着陆鸢,伸手拉住陆鸢的手,笑得很温柔。
陆鸢垂眼也看着他,长发从脸颊落到了胸前,月色笼罩她的头发,泛起点点银白。
苏之淮心头倏地一软,手上却猛地一用力,把陆鸢再次拉进自己的怀中。
陆鸢被他吓了一跳,刚想发作,却发现苏之淮的手,轻拂自己的脸颊,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苏之淮的肩膀宽厚,靠上去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肩膀,而是因为苏之淮的身份。
良久,苏之淮才轻声说:“我才不想做什么九幽之主。”
“为什么呀?”陆鸢开始降智。
苏之淮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下去。
陆鸢抬头看他,撞上了苏之淮眼神里溢出的一江春水。
秋天难得温柔的夜色在陆鸢的眼底荡漾开来,她刹那间反应过来,陆鸢轻轻一笑,嘴唇在不知不觉中感受到了苏之淮的气息,她的笑容很快被他吻成了轻轻的喘气声。
陆鸢双手拂过苏之淮的脸颊,能清晰感受到他藏在皮囊下,棱角分明的骨骼和内心深处的那份执着与坚定。
苏之淮凑到陆鸢的耳边:“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
此时此刻,陆鸢看不到苏之淮的脸,却能听到他那颗许久没用过的心脏,雷鸣般的跳动声。
两颗心脏的节拍逐渐重合,呼吸的气流擦过脸颊,好似一旁的江水拍打着堤岸,明明是深秋的夜晚,风伴随着冰凉的水汽从脸上和脖子上划过,却掩盖不了两人一个拥吻点燃的彼此心中的那团火。
***
苏之淮将陆鸢送回家后,回到自己家中,他躺在床上,闭眼的一瞬间,脑子里又浮现出崔珏对他说的那句话,心头募地一紧。
他觉得陆鸢的解释其实也很有道理,虽然说酆都大帝执掌酆都地府这么多年,幽冥大地上的一切都那么太平,可苏之淮十分清楚,地府漫长的演化过程中,免不了明争暗斗,尔虞我诈。
虽然早期地府是什么样子,苏之淮并不是那么了解,但他偶尔也听崔珏提过,当年幽冥可是有两方势力共同管辖,那就是以酆都大帝为首,后有五方鬼帝、罗酆六天宫魔王为代表的道门酆都地府以及以地藏王为首,后有地藏六使者和十殿阎王为代表的佛门阴曹地府。
一山岂能容二虎?
久而久之,两方摩擦与矛盾不断,到最后,是酆都大帝赢了,他把阴曹地府彻底吞并,成为了九幽大地真正的主人。
所以,崔珏说的“山河易主”,很可能真的是这个道理。
如今的郁垒会是那个名正言顺的九幽之主吗?还是另有其人?
苏之淮辗转反侧,郁垒是酆都大帝座下第一人,是东方鬼帝,鬼帝?
苏之淮脑子一炸,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人影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纪锦棠?
他又想起纪锦棠眼眸里偶尔一闪而过的紫光,那光芒暗淡,却让他印象极为深刻。纪锦棠是可以追溯到出生时期的凡人,就算能有通天的本事,能驱使鬼火,能驾驭挽灵笛,那也是个阳寿一尽,便会归于尘土的凡人,瞳孔里怎么会有鬼帝才该有的紫光?
相传辨鬼辨瞳,可通过观察鬼魂施法时,眼睛里的光芒,大致判断其修为和实力,蓝眼魅鬼,白眼尸鬼,黄眼怨鬼,红眼厉鬼,青眼鬼将,橙眼鬼王,紫眼鬼帝,和寻常人无异者是为鬼祖。
苏之淮触电一般从床上弹起来,既然纪锦棠现在是个人,那他会不会是什么人的转世?他呼吸声有些急促,因为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纪锦棠不是寻常凡人,若是凡人,怎么能随意打开通往幽冥的通道,以活人之躯到达忘川河畔?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倘若有这么一个大神转世在人间,为什么地府众人不闻不问?而今夜转轮王为什么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既然想了这么久都没有想到答案,如果纪锦棠真的是某尊大神的转世,也许只有奈何桥边的三生石能给自己答案了。
苏之淮屏气凝神,一团黑雾将他包围,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黄泉路上终日大雾弥漫,大鬼小鬼们被阴差领着朝里走去。苏之淮离开地府许久,一时半刻还没有适应鬼蜮里那种滴水成冰的冷。
他搓了搓手,像个凡人似的对掌心吹了口气,似乎这个动作能让自己心里觉得能暖和些许。
黄泉路两边传来潺潺的水声,大约是从黄泉眼顺着流淌下来的溪流。
阴风吹不散的大雾落在他的脸上,竟然能凝成水珠,苏之淮抹了一把,掌心里尽是水汽,片刻后,渐渐成为白霜花。
苏之淮吹了一口气,霜花随着气流飞出掌心,在半空中碎成了冰晶,一阵风刮过,消失在虚空中。
偶尔几个不知死活的幽魂,看见苏之淮后,放缓脚步,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没过多久,就被阴差领走了。
阴差见到苏之淮,就像老鼠见了猫,拔腿就跑,手上的小油灯都差点摔翻在地。
苏之淮不想制造麻烦,低着头,迅速穿过黄泉路,来到奈何桥旁。
这座桥他再熟悉不过了,毕竟这是他工作了两年的地方,上头的石狮子好像在欢迎他回来,笑得格外灿烂。
可以说这座桥连接生死,连接着过去与未来。小小的奈何桥,承载了它原本不该撑在的厚重与寂寥。
桥下翻滚的浪花拍打在河岸,水流很急,哗哗的响声听起来就顿生凉意,可苏之淮却觉得异常的熟悉与温暖。
水声莫名的大了起来,河水卷起漩涡,冰凉的血月之下,忘川河整座河面上泛起黑里透红的亮。
踏上这座青石板桥的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从脚底蔓延上来,在他的全身缓缓散开,眼前浮现那个从前的自己,身着一袭红衣锦缎,满脸写着天真,不知愁滋味。
人间这短短几个月的经历,让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见习判官变为了藏着许多心事的“逍遥散仙”,他不得不感慨,世间的一切都逃不脱年岁的洗礼。
桥头的阴阳桌和望乡台还在,却不见守桥人。
苏之淮疑惑,这孟婆汤换地方了?还是这无聊的差事没人愿意干?
苏之淮低头笑起来,那时候的自己也是挺耐得住寂寞的,换作是现在,他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他穿过奈何桥,到达彼岸后,三生石就映入眼帘。
三生石矗立在忘川河岸,它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高大,只一人多高,青灰色的石身上有两条贯穿的裂纹,裂缝里不知道有什么,谁都不敢去试探。
相传女娲在补天之后,开始用泥造人,每造一人,取一粒沙作计,终而成一硕石,女娲将其立于西天灵河畔。此石因其始于天地初开,受日月精华,灵性渐通。不知过了几载春秋,只听天际一声巨响,一石直插云霄,顶于天洞,似有破天而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