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羽梨和纪知天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苏之淮和商洛亭趴在地上自顾不暇,他俩看到纪锦棠能在恒烛全力一击之下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恒烛也同样遍体鳞伤,葬轮舞配合上纪锦棠的血,终于对他产生了巨大的杀伤力。两个手下连忙将恒烛扶了起来,可毕竟是凡人对上僵尸王,恒烛勉强站了起来:“我堂堂上古五大僵尸王之一的恒烛,今日被你一个凡人打得如此狼狈,若今日不除掉你,他日必有后患。”
苏之淮看到山洞已经被轰出一个大洞,他趴在地上,趁着恒烛苟延残喘,想引天雷将这家伙劈死,商洛亭仿佛看懂了苏之淮的意思。
她看到苏之淮掏出了勾魂笔,艰难的在地上写出了一串金色的符咒。
苏之淮勉强坐起身来,用尽了最后一道力气,将符咒打向了天空,金色的大字瞬间就消失在天的尽头。
商洛亭突然抱起被顾羽梨扔在一旁的琵琶,她跃向空中,一个转身,一道音波摧古拉朽地朝着恒烛和两个手下扫荡了过去。
音波如深海里的漩涡,将三人死死的困在了阳光之下,她仿佛也是用尽了最后一口气,释放了自己所有的力量,美妙而急促的琵琶音从上空倾泻而下,就像是无尽的藤蔓一样,爬满了恒烛和手下的全身,甩都甩不开。
大概是恒烛被纪锦棠重伤,连他都无法挣脱琵琶音的束缚。
天空骤然间就阴沉了下来,伴随着轰鸣声,一道闪电就从洞顶瞬间劈下,仿佛这道雷是从天外被召唤来的一样,带着强大的光芒精准地劈中了被顾羽梨困在洞口之下的三人。
三人瞬间被天雷引起的烈火团团包围,恒烛的两个手下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被卷入了火海之中,成为了两颗挣扎的火球。
恒烛烈火焚身的剧痛,站在熊熊的火光之中,火焰烧着了他的黑色长袍,脸上终于有了狼狈的表情,他一动不动屹立着,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大义凌然。
纪锦棠被这惊雷给炸醒了,他睁开疲惫的双眼,眼前是一片模糊,他只看到洞穴正中央祭坛高处又再次燃起一片火海,恒烛冷冷的站在火光之中,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这旱天雷对他毫无作用。
顾羽梨看到他的眼神虽然有些迷茫,但好在还能聚焦,似乎葬轮舞对他没有起到很强大的反噬,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安安稳稳的落入了两肺间。突然蹭的一声,纪锦棠的手中燃起一颗火苗,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恒烛,只见他用力握拳,手中的火苗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就在那一刻,另外一边恒烛的胸口轰的一声,燃起了与苏之淮召唤出来的天火完全不一样颜色的火光,从恒烛的胸口里由内而外的烧了起来。
虚弱的恒烛仿佛被烧到了根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惨叫声从头顶的洞口传了出去,将山间的树木一扫而过,一整片枯木就被这力量涤荡了个干干净净。山崖上的巨石分崩离析,碎石从山路一路滚了下去,发出轰鸣声。飞在天空的鸟儿一瞬间暴毙,纷纷坠在了死亡的路上。
趁着间隙,纪锦棠目光落在滚到身边的魂之石,魂之石离他不远,可他几乎没了力气,他想伸出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艰难地挪动身子,往魂之石的方向爬。
谁都没想到,黑暗中有个身影,朝纪锦棠打出了一团极为锐利的荧光,荧光飞过的路径仿佛连空气都被席卷了进去,周围的气流将它挤压成一道极细的光。
有那么一刻,纪锦棠脸上露出了不合时宜的安详,不管是坏笑也好,无奈也好,都从他的脸上消失殆尽。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也仿佛失了光,他微微闭上眼睛,就真的在等死一样。
他从来就不畏惧死亡,他有的只是对人间感情的留恋不舍而已。
一声巨大的声响过后,周围的一切几乎静止,空气也凝固了,烈火也熄灭了。
苏之淮和商洛亭都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一个弱小的身影挡在了纪锦棠的身前……
顾羽梨的血液仿佛已经静止了,那一瞬间她只听到了自己太阳穴旁脉搏的声音越来越弱。疼痛到了极点的时候人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虽然她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天翻地覆,可她脸上依旧浮现的是见到纪锦棠第一眼时,那仿佛九天瑶池仙女一般的微笑。只是嘴角多了一丝血痕,不住的往外涌。
纪锦棠猛的睁开双眼,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爆裂,身上的汗水仿佛失了闸,整个人就好像被洗过一样。顾羽梨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僵硬。
那时候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烈火焚身,什么叫做万念俱灰。他脑子里好像看到了顾羽梨第一次在地下车库与自己相见时,那羞涩的笑容。
就像顾羽梨一样,他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只有胸口那一股完全喘不过的气。原来人真的在痛到极点的时候,真的只剩下麻木。
恒烛的内脏血液已经被纪锦棠烧成了一片焦土,他拖着沉重的身躯,用尽了浑身最后的力气将魂之石冰封,一挥手震退了那个暗处的偷袭者,带着魂之石飞向了天边。
那人被猝不及防的掌力打翻在地,一转眼就消失在浓雾之中。
苏之淮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一动不动的纪锦棠,又看了看头顶的乌云散去后的阳光,犹豫之下,他还是飞身跟出了洞穴。
恒烛的身体还冒着烟,行踪很容易被发现,突然一道黑影闪过。苏之淮远远看见一道黑色的雾气追着恒烛,一道光闪过之后,光击中了恒烛,魂之石散落在空中。
苏之淮正要去抢回魂之石,可那道黑影卷起巨大的袖袍,掀起一股劲风,这一股夹杂着阴气的风将整片树林吹的东倒西歪,电光火石之间,黑影将身躯胀的老大,黑色长袍上绣着龙纹,苏之淮看得千真万确,一条条金色的神龙盘旋在长袍上,黑影将魂之石紧紧握在手里,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一团黑雾之中。
纪锦棠死死抱住奄奄一息的顾羽梨,纵然有千言万语想从心底喊出来,最后却都只成为了嘴角那微微的触动,他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却始终没能落下来。他害怕顾羽梨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
顾羽梨很努力的撑着自己最后的一口气,她的嘴唇已经发白,想发出声音,但却听不到半点声响。曾经似百灵鸟般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顾羽梨用力伸出手,抚摸着纪锦棠沾满灰尘的脸庞,那洁白无瑕的手臂,冰冷的像来自天边的仙女,不带一点人间的气息。
纪锦棠把耳朵凑到顾羽梨的嘴边,很努力的想听她说什么,可始终没能听出来。他看到顾羽梨流着泪并带着渴望的眼神,他刹那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纪锦棠以手为刃,割断了一缕顾羽梨的青丝,然后撤下了自己的乱发,将它们放在了一起。
他扯断了挂在挽灵笛上的穗绳,将两人的头发绑在了一起,放在自己的手中,与顾羽梨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顾羽梨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微笑,那是纪锦棠见过最美丽的笑容,也是世界上最纯洁的笑容。
山洞里异常静谧,只有风从顶上的洞口吹进来。
纪锦棠握住顾羽梨贴在他脸庞的手,他们就这样对视,终于两人都没再忍住,泪花泛在顾羽梨的眼中,她看到纪锦棠清晰的轮廓好像于这山石彻底融合,他清澈的眼眸也渐渐模糊,身上温暖的气息也逐渐消散,他身上味道也随着风飘走了。
渐渐地,顾羽梨颤抖的笑容在脸上消失了,平静而幸福的面容停留在了那一刻,只是她洁白如天边皎月的脸上,滴着几滴泪水,从她的脸庞慢慢了流了下去。纵然她扶着纪锦棠脸庞的手是冰冷的,可却留下了最后的温暖在纪锦棠的心间。
纪锦棠就这么静静地抱着顾羽梨,坐在地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风从他眼前吹过,眼泪就那么随着风夺眶而出,微微触动的睫毛被泪水浸湿,染出一片化不开的浓墨。
他低下头强挤出一个笑容,模糊的视线让她只看到一个善良勇敢女子的轮廓,她是那么平静,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顾羽梨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好像要变成星星似的飘向天边。慢慢地,顾羽梨彻底的消失在了纪锦棠的怀中,只留下了那一缕青丝。纪锦棠呆呆的看着化为星光的顾羽梨,他伸手去触碰,却抓不到一丝痕迹,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什么是绝望,他什么都留不下,什么都得不到。
纪锦棠死死握住两人缠在一起的头发,仿佛顾羽梨还在他的身边。
商洛亭看见此情此景,同样有万千感慨,她好像有很多安慰的话对纪锦棠说,但又好像无话可说。她缓缓飞往纪锦棠的身边,掏出一片牡丹花瓣,放在纪锦棠的身旁:“倘若需要我出现,就把血抹在这片花瓣上。”
她深情的看了纪锦棠一眼,可那男人却始终低头看着他与顾羽梨的结发,没有留给她半点余光。商洛亭没有再回头,她跃向空中,眨眼的功夫就飞去了天的尽头,只留下一阵送别的琴音。
她的眼中也闪着泪花,如果可以,她多么期盼与顾羽梨角色对换,如果死的是她,起码还有两个人是幸福的。
琴音在山洞徘徊,久久不能散去。
纪知天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心疼这对璧人,有情人却是这样的结果。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是老天要与他们纪家作对吗?纪家的男子都克妻?
纪锦棠撑着极度狼狈的身体,拖着沉重的步伐,手中握着结发,行尸走肉般朝山洞外走去,他清瘦彷徨的背影就那么消失在漆黑的洞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