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和石块扬起几仗高,就像一堵厚厚的城墙挡在两人跟前。纪锦棠闭上了眼睛,用手遮挡住鼻子,笛声也停了下来,地上喷起的黄沙也随着笛音的落下而安静了下来。土地神难以置信地看着纪锦棠,活了好几千年的土地神也知道,世间有很多凡人或者是异兽能够修炼到神仙的境界,法力高强,不输给正牌神仙,可大多数都是仙风道骨的糟老头子或是老太婆。可他眼前的这个凡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为何有如此强大的法力?
土地神百思不得其解,其实这也不怪他,常年居住在这人迹罕至的昆仑山脚下,消息自然是闭塞的,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纪锦棠身上发生的故事。在他眼里,他们湘西赶尸一族纪家虽然在地府有登记,但终究只是会一些驱赶尸体,抓一抓游荡在人间的恶鬼之类的小把戏。他甚至不知道男人手中的挽灵笛乃幽冥圣树龙吟树的树干制作而成。相传龙吟树是烛龙身上的鳞片掉落至幽都而生成的,那时候幽冥还没有成形,天地才初开,更别说地府了。所以龙吟树一直是幽冥圣树,与天地几乎同寿。
片刻后,眼前的黄沙散去,墓**出现在两人眼前。纪锦棠凝视着前方那好像宇宙黑洞般的墓**,心生悸动。他毫不犹豫地迈着大步朝墓穴走去,右手手掌的伤口流出来的血滴落到他的裤子上。
“靠!又弄脏了老子的裤子。”纪锦棠一秒从文艺青年转为二逼青年,开始骂街。
土地神愣在原地不动,眼神突然变得慌张了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纪锦棠发觉了土地神的异常,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只见土地神的眼睛瞪得老大,用手指着墓**,吞吞吐吐地说道:“看…看…!”
纪锦棠眉头一皱,再次回头注视着墓**,只见有几十个鬼魂在墓**飘荡,他们仿佛在歇斯底里的挣扎,却始终无法从墓穴里挣脱出来,就好像墓**有某种看不见的束缚将他们死死地困在牢笼之中。
这两人一个天生有阴阳眼,一个是地府的鬼差,将鬼魂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土地神仿佛预感到什么,不安地说:“纪族长,小神就陪你到这里了,我要去通知阴差来这里将鬼魂带回地府。”
话还没说完,土地神便一个鲤跃龙门般得跳跃往地里扎,那身手矫健得仿佛是个跳水运动员,丝毫没有他老态龙钟般的笨拙。可他刚刚一般身体没入黄沙,却被纪锦棠迅捷地一把拽住。
“诶,老家伙,你着急什么,你不是打算这时候丢下我一个人,自己溜掉吧?”纪锦棠一用力,硬生生地将土地神从黄沙里拖了出来。
土地神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惊讶地张着嘴巴,他不敢相信纪锦棠竟然能凭空抓住他这地府的正牌神仙。老家伙开始倚老卖老:“纪大人,你这又是为何,小神的任务完成了啊,我说过后果由纪大人承担。”
纪锦棠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用手搭在土地神的肩膀上,将他这矮小的土地老儿搂在怀里,说道:“你这一方土地神,说什么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呀,我这大老远的来这一趟,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不是待客之道吧?”纪锦棠油腔滑调,还冲着土地神挑挑眉,分明是一副强人所难的模样。
土地神自知拗不过他,摇了摇头便说:“我陪你进去便是了。”
他露出一个身残志坚的笑容,想着自己受了纪锦棠那么多纸钱的贿赂,这时候溜掉也确实不太合适,可他内心里早就把这家伙骂了几百遍。
纪锦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开始骂道:“妈蛋,是哪个王八蛋在骂我?”
土地神低下头,不敢抬头看纪锦棠。
纪锦棠贱兮兮地笑着,手始终搭在土地神弱小的肩膀上,一来显示与土地老儿亲密无间,二来表示自己肯定会保护他,不会其他不顾,三来这土地老儿都是几千年的老狐狸,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溜走了。
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并排往墓**走去,远远望去,纪锦棠高挑的身形仿佛是拎着一个开水瓶,场面可笑至极。
他们进入墓**的那一刹那,本以为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可却什么也没发生,那股束缚着鬼魂的某种神秘力量对他俩丝毫没有影响。挤在墓**的鬼魂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更加躁动不安,他们一个个的漂浮在纪锦棠和土地神的身边,打量着两位不速之客,却根本不敢靠近他们。一个是鬼见鬼爆炸的纪锦棠,一个是掌管鬼魂的地府鬼仙,两人当然是不害怕这小小鬼魂。可他们一直围绕着自己,就像是夏日里的蚊子,始终让他们感到别扭。
墓穴里一片漆黑,光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彻底吸走,走进不到十米便伸手不见五指。纪锦棠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耳边时不时响起的鬼魂的哀嚎。他终于忍不住,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烟,开始吞云吐雾,烟雾将他的脸变得若隐若现,模糊一片。
他将打火机举高,那跳动的小火苗在他的头顶照出一片小小的光晕,朦胧却异常明亮。顺着这微弱的光芒,纪锦棠看见那些簇拥着他们的鬼魂脸上纷纷流露出哀求的表情,好像在求他们什么事,仔细一看,有些鬼魂又仿佛是在阻拦他们,一直在他们的身前晃悠。
土地神丝毫没有将这群鬼魂放在眼里,他跟在纪锦棠的身旁,一直死死的盯着墓穴的深处。土地神牢牢的抓紧纪锦棠的衣摆,做鹌鹑状,仿佛此时此刻他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凡人。
飘在纪锦棠身边的烟雾不知道何时起开始往墓穴外飘散,打火机的小火苗开始不安地躁动,墙壁上纪锦棠的影子随着摇曳起来。纪锦棠脑子里的神经陡然紧绷,本能地用手握住别在腰间的挽灵笛。
他一把拉住土地神的衣领,说:“慢着,有情况,别动。”
土地神惊恐地回头,他拉着纪锦棠衣摆的手似乎抓得更紧。
一阵阴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了过来,打火机燃起的小火苗终于顶不住,瞬间就被阴风吹灭。纪锦棠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那种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墓穴里的空气非常干燥,却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阴冷。
耳畔隐隐约约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杂乱无章,像是打错了节奏的架子鼓,却让他心头一颤。眼前有些微弱的荧光若隐若现,土地神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他迅捷地躲在纪锦棠的身后。
“哎哎哎!土地老儿,你才是地府鬼仙好吗?”纪锦棠一把扔掉烟头,用脚重重地将烟头踩灭。
土地神一声不吭,他虽然是个正牌神仙,可也紧紧是个地府打杂的基层干部,平日里的工作就是将自己掌管的地区死亡的人数报送阴差,通知阴差来引渡亡人。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他们从来不过问,也没能力过问。
纪锦棠的暴脾气又发作了,身边是不知道要干什么的鬼魂,耳边是稀疏的脚步声,眼前是一片漆黑,深处是若隐若现的荧光,周遭是抹不去的压迫感,这真是糟糕至极的待遇。黑暗中他闭上了双眼,身上的热量开始向外倾泻。土地神感受到了他身上炙热的温度,连忙松手。他看见纪锦棠的眉心间闪着蓝色火焰形状的光芒,土地神接二连三的被纪锦棠刷新自己的三观,开始有些麻木,他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
土地神眼前的一片黑暗被纪锦棠身边突然冒起的火球给撕裂,好几团炙热的火球在他身边撒欢的跳动,一瞬间就将视野所到之处彻底点亮。纪锦棠很熟悉这种感觉,这些好像他宠物的火球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就特别有安全感。
那群围在他们身边的鬼魂在火球燃起的一瞬间就统统钻进墙壁和地下,落荒而逃。而刚刚萦绕在他耳边那让人烦躁的脚步声也陡然消失,眼前的若隐若现的荧光仿佛被火焰的光芒彻底淹没,再也找不到了。
墓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几乎有些阴森可怖。土地神的声音突然从纪锦棠的身后传来:“这火球是?”
土地神看着火球跳动的眼神有些疑惑,又好像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敢肯定。纪锦棠这人大方惯了,应声回答:“鬼火啊,我纪家祖传绝学。”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火焰好像能听到主人的声音似的,跳动的幅度更大,看上去也更加有精神,有的甚至跳到了纪锦棠的头顶。
男人嫌弃地躲闪,骂骂咧咧地好似在对鬼火说话:“别烧到我的头发!拜托!”
土地神犹豫了片刻,仿佛在思考什么,他接着说:“纪大人,小神觉得这火焰的颜色和散发出来的能量并不是鬼火可以媲美的,若小人没有猜错的话,这是来自九天之上的天火。小神只见过一个人拥有这种能力,就连火神祝融都没有这个本事操纵天火。”
“谁?”纪锦棠疑惑的问。
“女魃!不知纪大人祖上与女魃是否有关系?”土地神试探的问道。
“哎,我当是谁呢,我纪家祖上与女魃是有些关系,但肯定不是血缘关系。嗨,不说这个了,咱们往前走吧?”纪锦棠没打算将自己太多事情告诉土地神,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太清楚他纪家与女魃究竟发生了什么,关于女魃的事情,他也仅仅是在自己寻常看的那些野书上看到过只字片语,爷爷的信里只是简单的提到他纪家人血液里有女魃的眼泪,仅此而已。
见纪锦棠不打算说下去,土地神也没有多问,默默闭了嘴。两人在墓穴里兜兜转转,他们越过了墓穴摆放的九宫飞星阵,这点简单的阵法对于纪锦棠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土地神紧紧跟在纪锦棠的身后,有着“天火”的保驾护航,他们一路上平安的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让纪锦棠十分意外。
穿过一条窄窄的隧道,他们终于抵达墓穴的正中央。墓穴中央大殿摆放的蜡烛随着他们的到来仿佛能感受到“天火”的气息,一瞬间全部点亮,像是在向“天火”行注目礼。一时间这里不像是墓地,像是某些宴会厅一样宽敞明亮。
纪锦棠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只见这大殿十分宽敞,到处摆满了各种工艺品和珠宝。他的目光被大殿正中央的石棺所吸引。石棺巨大,棺材盖被打开,一股极其强烈的死气从石棺里扑鼻而来,仿佛能穿透皮肤,渗入灵魂。
纪锦棠艺高人胆大地走上前去,他轻触石棺,那冰凉的石棺传来上古时代的某种遥远而沉重的悲凉。纪锦棠仿佛触电一般,倏地把手缩了回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石棺里曾经有某种可怕的东西。
土地神见状默不作声,他环视大殿,总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好像眼前发生的景象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一切都好像来得太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