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烛,寡人此次宴请,是为了感谢你和你的部下为寡人出生入死,来!干杯!”羌勾首领带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乐师们演奏者纪锦棠根本没见过的乐器,只见他们敲敲打打,吹拉弹唱的不亦乐乎,可演奏的曲调却听起来十分的诡谲云涌。纪锦棠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声音仿佛旧时候出殡时的曲子。
恒烛和他的手下们纷纷饮下,觥筹交错间,恒烛的视野开始模糊,就连僵尸王也抗不过这幽兰散的毒性,不过作为五大尸王之一的他,幽兰散对他肯定是不致命的,但是他的下属却没有那么幸运。恒烛昏倒之前,隐约看见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纷纷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他的脑袋就像被无比坚硬的巨石重重的砸了一下,胸口生出一股随时破膛而出的怒气和煞气,他的惨白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可他却无能为力,眼看着众人死在他的面前。
羌勾首领的脸上浮现出极为可怖的冷笑,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同样来临,恒烛突然从地上挣扎起身,飞到他的跟前,一把锁住了首领的脖子,愤怒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部下?为什么!”
恒烛一改常态,他浑身抖的厉害,皮肤煞白,眼睛却鲜红的仿佛要溢出血来,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眼眶。
首领慌了神,他的手脚奋力的挣扎,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恒烛,他艰难的从嘴里挤出:“有一只八哥鸟,他说他是…..神鸟,他…..告诉我,你要谋取我的首领之位……于是…..”
首领话还没说完,恒烛的手劲陡然增大,将首领直接送上了黄泉。
恒烛艰难的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形止不住的颤抖,地面和大殿也跟着整个颤抖了起来。他的眼角流下了浑浊的泪水,尸王的泪水带着一丝血色,他看着地上躺着的部下们,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不!”恒烛引颈咆哮,他的怒吼声惊天动地,似乎能将天掀翻,远处的山石随之崩塌,江河暴起几十米高的浪花,大殿瞬间分崩离析,站在废墟之中的恒烛伤心欲绝。
他本来那颗纯良之心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纪锦棠的脸上有那么一闪而过的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对恒烛竟然生出怜悯同情。也许今时今日的恒烛的确有他的痛苦和原因,但是,他的怜悯之心很快就被仇恨所替代,恒烛的将士们因他而死,而纪锦棠最爱之人也因纪锦棠而死,命运往往就是这么捉弄人。
恒烛一声怒吼,他的眼前生出一个黑洞,仿佛是打开了某个时空大门,恒烛毫不犹豫地飞身闯进了黑洞之中。
纪锦棠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那无边无际的压抑感随之而来,没过多久,视野里浮现出两排模模糊糊的光点,那光点如黑夜里的星辰,却带着阴森森的气息。纪锦棠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置身于画面之中,浑身上下不自觉的起了鸡皮疙瘩。
光点越来越清晰,那竟然是两排惨白的纸灯笼,凭空悬在一条青石板路的两旁。他只觉得这路看上去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经来过。
没错,是黄泉路!
恒烛风驰电掣般从黄泉路上一闪而过,带起的劲风将白纸灯笼吹的摇摇欲坠,东倒西歪的光晕慌得这一头的纪锦棠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片刻后又定神凝视,一秒钟也不想错过。
黄泉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窄,反而很宽敞,青石板铺的非常整齐,让如今现代社会的建筑工人都自惭形秽。
幽冥之地冷的可怕,如一座深不见底的冰窖,路上弥散着浓厚的雾气。
有几个阴差提着小小的灯笼引着亡魂游走在黄泉路上,亡魂眼神涣散,就像没有意识的傀儡,任凭阴差摆布。纪锦棠暗自想着:“这与我们赶尸有何区别?”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嗤笑。
他抬头看了看幽冥的天空,竟然有一轮血月高挂天空,血月下的黄泉路两旁铺满了火红的彼岸花,与这仿佛穿透阳间大地坠入幽冥的血月遥相呼应,极为诡异。
恒烛面无表情的站在黄泉路正中央,阴冷的雾水打湿了他的黑色斗篷,他的肩上甚至落满了白霜。可他的脸庞却比这白霜花还要清冷,浓郁的红唇让彼岸花也弯了腰,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暗藏着比忘川水还要森冷的目光。
路上行走的阴差见到他都退避三舍,仿佛老鼠见了猫。恒烛突然腾空飞起,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一只手紧紧掐住了一个阴差的脖子,大声怒斥:“说!羌勾国在一个时辰前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被你们带去了哪里?”
阴差的高帽子掉落在青石板上,双手拼命的抓着恒烛那刀枪不入的手臂,浑身抽搐,本来阴冷的眼神陡然涣散,流露出极其惊悚的样子。阴差的喉咙像是被一颗石子卡住,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半天才勉强挤出:“枉….枉死….枉死城!”
恒烛一巴掌将这个可怜的阴差打飞了出去,阴差直接滚进了彼岸花丛,滚了好几圈。
捡回一条命的阴差连忙爬起身,屁滚尿流地溜走了。
刚刚的动静惊动了无数鬼差,转眼间黄泉路的那一头沾满了密密麻麻的阴差,他们都穿着灰色长袍,手里的武器各具特色,耀武扬威的模样。领头的是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这两对难得和平共处,一致对外。
恒烛的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环顾了四周,脸上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会,在他的眼里,不管是牛头马面也好,黑白无常也好,都如蝼蚁。
“幽冥圣地,岂容邪魔外道放肆?”黑无常大声呵斥。
恒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犹如刀锋,他并指成掌,以手为刀。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恒烛的右手化为刀锋,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挥手斩了过去。刀风化为一道冲击波,将整个黄泉路劈开了两半,也劈开了幽冥禁地那一股阴森的静谧。
无数阴差躲避不及,被刀风斩成几节,顷刻间化为一个又一个白骨,碎了一地。被刀锋劈开的黄泉路剧烈的晃动,刚刚还整整齐齐的青石板碎成石块,暴起几尺高。那些躲开了刀风的阴差又被掀起的石块当空砸下,实打实的演绎了一波什么叫做鬼哭狼嚎。
黑白无常永远都是跑的溜的最快的那一个,只留下一群残兵败将,在鬼门关前哭天喊地。恒烛穿过碎石堆,缓缓的走到牛头马面跟前,恶狠狠的说:“带我去枉死城!”
“哟,这次阴差速度还挺快,羌勾国的将士们死了才一个时辰,就被送去了枉死城,优秀员工啊!准备拿年终奖吗?”纪锦棠的语气极为轻曼,脸上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
伏羲觉得纪锦棠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嘴跑火车,可他竟然也无法反驳。
纪锦棠立马就转头问伏羲:“先圣,这枉死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也只是在杂书上看到过只言片语,说是由佛教地藏王菩萨设立的,让那些在生死簿上,阳寿未尽,却遭受意外枉死的人,暂时停留,待阳寿到了再发往阎王殿的这么一个临时居住所?”
“不错,你所说的的确是后世人对于枉死城的说法,你所看到的那时候的幽冥,还是由佛教的阴曹地府,道门的酆都地府共同管理。其实,幽冥最早是由后土以幽都山下开辟而成的,那时候幽冥的管理者是后土,后来天界也想把控幽冥,就令东岳大帝设下泰山地府管理幽冥,然而道门之内,集天地精华,在幽冥幻化一人,此人法力通天,堪比昊天,为酆都大帝,他将当时后土规定管理幽冥的四位鬼帝扩编为五方鬼帝,分别掌管幽冥的东南西北中。后来佛教大举进攻婆罗门教,婆罗门教被灭门,无数罗刹、夜叉、鬼子母等逃入幽冥界,后又有佛教地藏王率领地藏六使者将这些罗刹们收编,后设立了十殿阎王。所以,幽冥在早期是由天界的泰山地府,佛教的阴曹地府,道门的酆都地府三足鼎立。”伏羲像是一个历史课老师,缓缓的将幽冥演化史告诉了纪锦棠。
“你说的这些,我大约是知道的,后来后土向女娲借来了三生石,矗立在忘川河边,三生石上有两道裂纹,将三生石分成三段,预示着前世今生来世。女娲用自己的神力幻化魂魄二石,自此凡人有了魂魄,女娲将一面镜子交给了后土,香消玉殒。后土将自己的神力注入到镜子里,成为了轮回镜,便有了轮回。”纪锦棠像是个上课听讲的好学生,接着历史老师的问题,说了下去。
“不错,恒烛那时候闯入了幽冥,但后土早已经死了,她死之前,不想幽冥被天界掌控,于是联合了酆都大帝和地藏王,将东岳大帝与其坐下的五道将军等赶出了幽冥。从此,幽冥与天界再无瓜葛,后土也将自己仅剩的力量和自己的身躯,化为了这漫无边际的幽冥大地。”伏羲感慨道。
“所以恒烛这时候闯入的幽冥,实际上是由地藏王和酆都大帝联手统治的?”纪锦棠恍然大悟。
“是的,孩子!”伏羲停了片刻,继续说:“地藏王创立的枉死城,远远没有民间传言的那么好,那里并不是什么天堂般的待遇。本来地藏王设立枉死城最初是想让枉死的人有很好的安魂之所,待阳寿到期再去各殿受审。地藏王将枉死城交给了十殿阎王中的第六殿的主人卞城王管理,然而卞城王却没有将地藏王设立之初的宗旨贯彻。”
纪锦棠眉头一皱,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轻声骂道:“妈蛋,我早说过十殿阎王没几个是好东西,不用说,这卞城王把枉死城当成了个监狱吧?”
伏羲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熊汉子的粗鄙之语,可熊汉子话粗理不粗,卞城王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伏羲无奈的说:“卞城王的确是将枉死鬼关押在这里,这些本来就枉死的人,都是可怜人,却在这里受尽苦楚和折磨,枉死城的时间轴和阳间是一样的,那些枉死鬼每年收不到亲人给他们烧的纸钱,那些纸钱统统被目连尊者和卞城王暂时扣押,于是枉死鬼们只能在枉死城里苦苦哀求,求阴差们那一点点施舍。与其说枉死城,不如说是枉死狱,实际上枉死城还不如鬼城外头的野鬼村。”
“地藏王设立了就不管了吗?”纪锦棠疑惑的问。
“他正忙着和酆都大帝明争暗斗。”伏羲的语气有些责备。
“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那些为挚爱而死的人,那些为知己而死的人,怎么能有这番待遇?”纪锦棠大声怒斥,手里的拳头陡然紧绷,隐隐约约跳动的青筋像是一条条青色的小龙,蜿蜒布满了他的手臂。“所以,恒烛就是这时候看到了枉死城的惨状,与地府结下了梁子?”
“恒烛强迫牛头马面带他去枉死城,他目睹了枉死城里冤魂的惨状。”伏羲说着,纪锦棠眼前就浮现出一座围墙。
恒烛抬头看了看枉死城的围墙,围墙高五十尺,直直的仿佛要顶破幽冥的穹碧。这围墙冰冷厚重,将里面的冤魂死死围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枉死城的城墙上有一些亡魂在远远眺望,他们悲凉的眼神中流露出对自由的渴望,孤独的身影里却是无尽的彷徨与无助。
枉死城的大门和普通的城门并无二别,只是门头上那血淋淋的“枉死城”三个大字让人后颈发凉。
恒烛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一股极为阴森的寒气顺着这幽冥的白雾四散而开。他敏锐的察觉了这一切,上古僵尸王几乎没有把酆都大帝和地藏王放在眼里,更别说此刻到来的第六殿的主人卞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