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朝着月光叩拜的僵尸也像是荒野里发现猎物的猛兽,迅猛地朝林大师和纪锦棠扑来。林大师立刻盘腿坐下,佛祖的金光在他身上再次亮起。
“合!”
随着老和尚的咒语,一道金色的护盾抵挡在他和纪锦棠的身前,飞僵屈指成爪,直直地冲向林大师的脖子。飞僵经过月光的洗礼,法力大增,他的利爪轻松击碎了林大师护盾,将老和尚震退了好几十米远,而飞僵则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飞僵斗篷下摆扫过的草坪瞬间枯萎,地上出现细小的裂纹。
老和尚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疼得他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纪锦棠跑到林大师的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说:“老和尚,别添乱,在一旁呆着,保护好自己。”
随着他刚刚落下的话音,纪锦棠缓缓抬起双手,掌心浮现出剧烈燃烧的火球,他的眼眸里杀气陡然肆起,“轰”的一声,那群僵尸的心脏部位从里往外的爆开,火焰似巨蟒般从伤口里往外窜,死死地缠住了每一个僵尸。
飞僵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出害怕,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的胸口处热量剧增,自己的心口处热的快要爆炸。可这飞僵毕竟不是等闲之物,他强压着自己烈火焚身般的疼痛,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隐约闪着森冷的光。
一股强大的引力不知从何而来,林大师和纪锦棠的血不自觉的从眼耳口鼻处流了出来,化为细小的血丝,顺着这股引力吸进了飞僵的嘴里。林大师惊恐不已,他觉得自己今天小命不保,只有纪锦棠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笑容。
强大的气流让血液流的越来越快,林大师的面色已经开始发白,嘴唇干裂。这时,苏之淮终于出手了。
他飞到空中,一道天雷从晴朗的夜空毫无征兆的劈了下来,天空中风云涌动,皎月渐渐退去,几人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时空的轰鸣。
忽然间乌云密闭,天色立刻沉了下来。天雷引发的地火将草坪烧成一片焦黑,纪锦棠顺势控制地火,将那群僵尸彻底围住。随着他的一个手势,地火像是在草坪上窜动的火龙,迅捷灵动,如鬼魅般不可捉摸。
飞僵被这道猝不及防的天雷震慑住了,他抬头望着苏之淮,这位鬼帝大人似乎有呼风唤雨的能力。飞僵毫不示弱,他也飞向天空,与苏之淮相互对峙。一神一尸在空中僵持,飞僵振臂一挥,瞬间乌云消散,转眼间整片天空布满了星河。
可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猩红的眼珠更加可怖,天边刚刚高悬的圆月不见了,似乎是被吞没在这片无边无垠的星河之中。飞僵的体内突然间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他惨白的皮囊下原本青色的脉络被烫的发红,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苏之淮没有给他过多挣扎的机会,只见鬼帝大人的双眼发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唤醒了沉睡的太阳,浮光掠影之中,天色渐渐亮起,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悬挂在天的正南方。
纪锦棠和林大师同时瞪大了眼,纪锦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可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实打实的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那种感觉像是一个困在冰天雪地里快要将死之人,触碰到篝火一样的不可思议。
林大师意味深长的看着苏之淮,隐约可以看到洪荒伊始,那位站在西极之地,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因为共工撞到不周山后导致轨迹大乱的日月星辰强行拉上正规的时间之神。那犹如天柱般高大挺拔的身躯,以惨烈的代价换回大荒秩序的上古神明,在耗尽神力之后,他燃烧了自己的躯体,光芒胜过满天繁星,可当璀璨的光芒渐渐消散后,他的躯体便彻底消散在了比昆仑山还要遥远的西极。
炙热的骄阳散发的光芒将飞僵烧的苦不堪言,那群本就在火海中的僵尸瞬间化为了灰烬,地火与骄阳隔空相交,仿佛与天连成了一片。密林里原本枯槁焦黑的地面瞬间有了生气,新生的嫩芽破土而出,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本就被纪锦棠的血重伤的飞僵在烈日的炙烤下彻底失去了战斗力,纪锦棠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提起裤腿蹲下,他粗鲁的擦去自己嘴角边的血迹,然后用手揪起飞僵的衣领,将原本躺在地上的飞僵拉了起来。他的眼神煞气逼人,接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今天放你一马,劳烦你给恒烛带个口信,本少爷明晚子时,在此地恭候僵尸王,又要事商议。”
飞僵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一会儿,那张惨白的脸上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紫,连忙朝纪锦棠和苏之淮磕头跪谢,嘴里还碎碎念:“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这大蝙蝠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可分明就能感觉到他在浑身发抖,良久,见两人没有任何反应,便转身飞向了天的尽头,纪锦棠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仓皇,接着这熊汉子不自觉的嗤笑了一番。
苏之淮再次大手一挥,太阳就像是被他收进了袖口,天一瞬间就黑了下来,气温也陡然下降,这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纪锦棠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他抬头看了看天,刚刚仿佛倒灌的星河也消失不见了,只有一轮圆月悬挂天边。
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幻觉,一场苏之淮的障眼法,可纪锦棠知道,刚刚的的确确是苏之淮在操纵日月星辰。纪锦棠一直注视着苏之淮漆黑的瞳孔,深邃的可怕。这等实力一方鬼帝是绝对做不到的,他闭上眼睛,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目光对上了同样目光意味深长的林大师,两人默契的点了点头。
苏之淮没事儿人一样轻轻落到地面上,只见他忽然皱起眉头:“杀了这么多人的飞僵你说放就放?还有,你说你有办法对付恒烛,结果办法就是约恒烛出来见一面?”
“这飞僵就算被你我解决掉,那些死去的人能复活吗?这又不是什么法律精神,承担责任,他背后的是恒烛,恒烛一天不罢手,你杀一百个飞僵也没用。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让恒烛心甘情愿的停手。”纪锦棠风轻云淡,嬉笑着。
苏之淮意味深长的盯着纪锦棠,纪锦棠深邃凌厉的眼神里有着说不出的古怪,苏之淮不知道他究竟在谋算什么,只觉得纪锦棠身上有某种同归于尽的气势,然而他觉得纪锦棠在飞蛾扑火。不过,自从在幽冥与纪锦棠重逢,他总觉得纪锦棠的心思深沉的像大海,万丈深渊般不可捉摸,但是不管故事的结局怎么发展,他还是希望纪锦棠能安安稳稳的过完后面的人生。
良久,苏之淮的脑海里浮现了苗寨后山山洞的那一幕惨烈的画面,眉头陡然间皱了起来。他不有分说的走到纪锦棠的跟前。
“可你上次差点丧命在他手上,你不是打算再用一次葬轮舞跟他打一架吧?你知不知道葬轮舞会对施法者起到严重的反噬?上次山洞里是你命大。”苏之淮言辞陡然间凶狠了起来,使劲拽起纪锦棠的衣领,几乎是要把他拎起来。
“哎哎哎,疼!别拽我衣服!”纪锦棠一把推开他,“你当我傻啊,我自然有我的打算,这件事你别参与了,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应该去查一查,这群僵尸的魂究竟是不是被阴差带去了地府,别忘了,昨天凌晨咱们看到的可是两个阴差,你自己也说阴差来阳间引魂魄上路从来都不会是两个人。”纪锦棠开始发挥他插科打诨的本事,将话题引开,因为他接下来的计划并不想让苏之淮参与,或者干脆说他并不想让苏之淮知道。
苏之淮的记忆被纪锦棠带到了昨天凌晨,他当时确实有些疏忽,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另一个阴差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不是一个普通阴差所拥有的。不过也不是毫无头绪,苏之淮隐约心中有数。
林大师听天书一般的在旁边一声不吭,可他却十分努力的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有九窍的纪锦棠似乎发现了林大师的尴尬,便开始了他的忽悠大法:“大师赶紧回月云寺吧,阳城的问题解决了。你看,这妖异之象是不是消失了?”
林大师一脸茫然,他看到纪锦棠的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便知道这个熊汉子有什么鬼主意,于是林大师收起佛珠:“阿弥陀佛,施主若是得空,来月云寺流音阁,可小聚片刻。”
“一定一定。”
林大师迈着他蹒跚的步伐,向远处走去。纪锦棠和苏之淮二人目送林大师离开,老和尚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纪锦棠懒洋洋的用手搭着苏之淮的肩膀,懒洋洋的说:“阳城的事情算是暂时解决了,咱们走吧!”
苏之淮一转头就看见他那副贱兮兮的模样,可隐藏在那玩世不恭的皮囊下,隐约有种不明的感觉让苏之淮的心头莫名的有些压迫感,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天色垂下,飞沙走石,茂密的丛林里,他被一位身披战袍的男人带着大队兵马追的穷途末路,冰冷的刀锋在他的脖子上划过,鲜血喷涌而出,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视野越来越模糊,那股黄泉尽头的幽冥气息也越来越浓。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就在他弥留之际,那染满了鲜血的刀刃却垂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