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毕恭毕敬地对李忧晚行了个礼:“小生姓伍,名司舟,今日得知姑娘芳名,实乃三生有幸。”
李忧晚笑得很浅,心里头却扬起惊涛骇浪,她定了定心神,轻声说:“伍公子客气,小女子见伍公子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乃我之幸也。”
两人的目光就在这一片光晕中对上了。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尴尬,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李忧晚一直垂着眼,她不敢看伍司舟,只觉得一颗心扑通跳。
丫鬟小果见这情况,灵机一动,打破僵局:“啊,这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小姐。”
李忧晚愣了一会儿,连忙点头,与伍司舟依依惜别。
伍司舟站在原地,注视着李忧晚的倩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这日子就了,李忧晚与伍司舟便坠入爱河,私定终身。
李忧晚不是经常出门,于是小果就成为了两人传情的信鸽,偶尔会带着李忧晚悄悄出门,与伍司舟相见。
城郊的婆娑树影下,留下过他们的足迹,碧波清流旁,萦绕着他们的诗篇。
李忧晚觉得有此郎君,终身无悔。
说到这里时,纪锦棠留意到李忧晚那双眼里尽是爱意,大邱村昏暗的夜色下那仅存的一点点光,在她的眼里摇曳,眼里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含情脉脉,如痴如醉。
李忧晚长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似乎后面的内容是她做鬼都不愿意再想起的。
大慈天女好像注意到了,走到李忧晚的身边,轻拂她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
纪锦棠见半天没动静,冷冰冰地说:“那后来呢?”
李忧晚依旧没理会他,只是不住地抽噎,眼泪像珍珠似的滚落到地上,竟然染成一片。
“说话呀,你哭哭啼啼个什么劲儿!”纪锦棠不解风情,急吼吼地说。
大慈天女抬眼看了看他:“你让她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做什么?”
谁知纪锦棠不但没收住,反而变本加厉:“痛苦?这世界上谁不痛苦?你刚刚不也是这么对她说的吗?这么这时候就改注意了?”
大慈天女一时语塞,咬了咬嘴唇,把头望向别处。
孙必为有些心慌,这两尊大神要是吵起来,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一个人拿着桃木剑,对着空气一顿猛砍,无聊解闷,他对于这样情情爱爱的故事实在是不感兴趣,至于李忧晚为何会成为鬼王,他也没有深究的打算,就算深究了又能怎么样?
这样一个鬼王,难不成还把她送到地府去重新投胎?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几百年的光阴?
纪锦棠点了支烟,坐到李忧晚的身边,猛吸了几口,大团大团的烟雾冉冉飘起。大慈天女坐在李忧晚的另一边,她看不见纪锦棠的脸,只是抬起头,伸手去抓那些飘在空气中的烟,拢了几次,却什么也抓不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纪锦棠把烟头扔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站起身,一反常态,极度温柔地说:“姑娘,你若不肯面对痛苦,那么你将永生永世被痛苦折磨,痛苦这种事情就是欺软怕硬,你越强,痛苦在你身上越没存在感。可能很多人会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可我想,我还是有这个资格来劝你的。”
这话引起了在场三人的注意,大慈天女、李忧晚、孙必为三人不约而同地望着纪锦棠,那男人却根本没有留意到。
只见他扬起头,看着天边的星星,轻声说:“我自幼父母双亡,他们在我一岁的时候就重病身亡,可以说我完全没有父母的概念,自小是爷爷把我带大的,后来有伯父和叔父的疼爱,可是老天爷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叔父后来去世了,再后来就是爷爷,那些爱我的人一个又一个离我而去,至今只有一个伯父还留在湘西。”
大慈天女愣住了,她没想过纪锦棠会把自己心里的伤疤揭开,来安慰他人,更何况还是个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人”。
孙必为更是目瞪口呆,纪锦棠的爷爷去世,他是知道的,可他从来就不知道,纪锦棠的身世如此可怜。
纪锦棠苦笑:“再后来我一个人来到了阳城,开了间风水店,做起了生意,这些年里,有赚到过钱,也穷过,接下来我遇到一个女孩,我们相爱了,可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离我而去。”
说到这里,纪锦棠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天上的星,垂着眼,他觉得自己的眼皮很沉重,重得几乎睁不开眼。
李忧晚终于开了口:“她为什么要离你而去?你们不是相爱吗?”
纪锦棠笑中带泪:“因为她死了……”
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那一瞬间,大慈天女的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丝丝的疼痛,却能渗出血来。她看着纪锦棠朦胧的身影,只觉得他骤然间就失去了往日里的嚣张气焰,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夜幕浓得几乎要把纪锦棠高挑的身影融化。
“你很想她吧?”李忧晚问。
“想,当然想,你又何尝不是呢?”纪锦棠反问。
李忧晚被他直击内心最深的地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点了点头:“是的,想!”
“也恨吧?”纪锦棠又问。
李忧晚惊讶地抬眼,对上男人灼热的目光,一时间有些害怕,她觉得这男人实在太厉害,好像自己所有的心事她早就已经知晓。
她缓缓点了点头,抹了一把眼泪:“爱过,也恨过,我想你爱的人是幸福的,至少在她死后这么久,你还是会想她。”
纪锦棠愣住了,这话好像有人也对他说过,他一时忘了是伏羲大神还是林大师。
纪锦棠笑了:“幸福,当然幸福,我也幸福,至少在我的心里还有一个人,不至于让自己活得像个冷酷无情的机器。我也痛苦过,可当痛苦过后,这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你做了鬼也一样,抱着痛苦不敢面对,你这鬼修的生涯今后该怎么过?难不成真要走火入魔,成为一方女魔王?”
李忧晚面容翕动,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双玉手紧紧攥住。
大慈天女伸手握住她,李忧晚竟然觉得放松了很多。
“还不肯说吗?”纪锦棠说。
李忧晚终于开了口:“伍司舟家境一般,用如今的话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他始终没有勇气上门提亲,可我终究是没有在乎过他的家境。”
“我和他的事情最终被我的爹娘知道了,他们虽然是生意人,但也是豁达通人情的人,他们不是什么读书人,却对读书人抱以敬意,所以他们并没有瞧不起伍司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