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他们在会议室集合。
“我们将不得不从结束的地方重新开始,”瓦兰德说。
“这个谜题有一个答案,即使我们目前看不到。”
“我同意你的看法,”马丁森说。
“瑞典是一个小国,但它的居民记录却异常良好。六十年前也是如此,即使那时的人们没有陪伴我们从出生到死亡的个人号码。一定有人错过了那些人。一定有人问起过他们。”
瓦兰德有了一个主意。
“你是对的。应该有人想念他们的。两个中年人失踪了。但是,如果我们认为实际上没有人想念他们,没有人问起他们——这本身就有意义吗?“没人想念他们,因为没人知道他们失踪了?”
“可能。也可能是有人真的想念他们,但不是在这里。”
“现在你把我弄丢了。”
斯特凡·林德曼也加入了谈话。
“你会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我们之前说过。斯科讷省是一个被战争国家包围的孤立省份。英国和德国的轰炸机在我们的土地上紧急降落,难民从各地赶来。”
“差不多吧,是的,”瓦兰德说。
“我不希望我们过早下结论。我只是想让我们有更多的选择。有很多可能的解释,而不仅仅是经验告诉我们的那些最有可能的解释。也许还有一种我们还没有真正想到的解释。这就是我的意思。”
“人们通过照顾和向难民出租房间来赚点外快,这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谁支付?”
“难民们有他们自己的组织。有钱的人会帮助那些没有钱的人。它为农民带来了一些额外的收入,特别是他们可能不用为此纳税。”
马丁森伸手去拿桌上的文件。
“我们收到了斯蒂娜胡伦的另一份报告,”他说。
“没有什么能改变我们已经知道的东西。唯一的问题是,她说女人的牙齿不好,而男人的牙齿或多或少是完美的。”
“你认为有那么久远以前的牙科记录吗?”
“我想的不是这个。斯蒂娜也不是胡伦。这只是事实的陈述。其中一个头骨有很多修复过的牙齿,另一个有完美的牙齿。这也讲述了一个故事,即使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
“瓦兰德在他的档案里的一张纸上记下了有关牙齿的信息。“她还写了别的什么吗?”
“目前似乎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这名男子的胳膊一度骨折。他的左臂。如果我们能接近他们的身份,这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如果没有,”瓦兰德说。
“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弄清楚以前的牙科记录。”
他们把所有的调查材料又看了一遍。
有很多可能性他们还没有开始研究。
午餐时间临近时,他们分手了,为接下来的几天制定了计划。
斯特凡·林德曼离开后,马丁森有更多话要对瓦兰德说。
“那房子呢?”
“我们该怎么办呢?”
“现在这件事似乎不是很重要。我相信你能理解。”
“当然。但我觉得你应该多留点时间。”
我妻子也同意我的看法。一旦我们确认了骸骨,一切正常,你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
瓦兰德摇摇头。
“我认为你应该另找买家,”他说。
“我不可能住在一个可能是犯罪现场的地方。即使我们能破案,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你确定吗?”
“绝对肯定。”
马丁森似乎有点失望。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离开了房间。
瓦兰德打开一瓶矿泉水,把脚跷在桌子上。他正打算买一所房子。
但他对这所房子的想象被两具尸体破坏了,这两具尸体在地上躺了多年,现在浮出了水面。
他真希望这房子不是一个暴露在阳光下突然变了形的巨怪。
他不记得自己上次像现在这样无精打采是什么时候了。
是什么原因?
是他无法摆脱的失望吗?
还是别的原因?
……
许多年前,瓦兰德就认识到,一名警察必须具备的多种美德之一就是对自己有耐心。
总有那么几天,什么也没发生,调查陷入僵局,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
当时人们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直到出现解决问题的办法。
警察很容易失去耐心。
他们可以工作得很快,而且有极大的热情,但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日子里,他们决不能失去耐心。
两天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至少在表面上没有。瓦兰德和他的同事们在各种档案中越挖越深,像动物在黑暗中挖掘地下通道一样在地下室中搜寻。
他们偶尔会在喝咖啡的时候碰面,汇报一下进展情况,然后回到他们自己的小藏身处。
在警察局外面,天气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冬天,还是春天。
一天,天气很冷,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第二天,天气又转暖了,从波罗的海飘来了无情的雨水。
12月6日早上9点过几分,瓦兰德超负荷工作的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吓了一跳,拿起了话筒。
一开始他认不出那声音。
它属于一个女人,她说话带着很明显的斯堪的纳维亚口音。
然后他意识到和他说话的人是他最近见过的人。
这是卡特娅·布隆伯格。
“我一直在想,”她说。
“想啊想啊,从我跟你说话开始。然后我读到关于失踪人口的报道。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触动了我。阁楼上的箱子。”
“恐怕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把从祖父母那里继承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一个老箱子里。”
“他们死后它就一直放在阁楼上。
我想我认出了路德维格·汉森这个名字:他们偷的是他的房子。
然后我又看了看那个旧箱子。
我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做了。
里面的一个盒子里有很多日记。
或者我应该称它们为年鉴。
它们属于路德维格·汉森。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些东西。”
“日历?”
“他记下了播种和收获的时间。他记下了他要付的东西的价格。但他也写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
“关于他的家人和朋友,还有那些来看他的人。”瓦兰德开始感兴趣了。
“所以他在战争年代保存了这些年鉴,是吗?”
“是的。”
“我当然想看看。最好是及时。”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马上打电话过去。”
一小时后,卡特娅·布隆伯格又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抽烟了。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有一个旧木箱。
盒子里装着黑皮封面的年鉴。
年份用金字印在每张报纸的封面上。
路德维格·汉森在扉页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四本年鉴,日期分别是1941年、1942年、1943年和1944年。
盒子里还有一些旧钞票。
瓦兰德戴上眼镜,开始翻阅年鉴。
他从1941年的那个开始,把其余的都做完了。
果然,书中有关于播种和收割的信息,有一台坏掉的犁,还有一匹“在9月12日神秘死亡”的马。
有关于奶牛和牛奶量、屠宰猪和出售鸡蛋的记录。
路德维格·汉森偶尔会记录下极端温度。
1943年12月的一个星期“冷得像地狱”,而1942年7月又干燥得让汉森“对收获感到绝望”。
瓦兰德阅读。
他指出,人们庆祝各种各样的生日,偶尔也会有“痛苦”或“太长”的葬礼。
卡特雅一直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瓦兰德继续翻阅最后一本年鉴,1944年的那本,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与路德维格·汉森更熟了;他也没有发现任何能说明骨骼发现的细节。
但他突然在写1944年5月12日的条目时停了下来。
汉森曾指出,“爱沙尼亚人已经来了。
三个人:父亲,母亲和儿子。卡琳,埃尔莫和伊瓦尔·皮拉克,已经预支了。”
瓦兰德皱起了眉头。
这些爱沙尼亚人是谁?
提前付了多少钱,为什么?
他继续慢慢地读着。
8月14日的另一张票据上写道:“再次按时付款。爱沙尼亚人和蔼可亲,不惹麻烦。好生意。”
到底什么才是好的生意?
他继续阅读。
直到11月20日才出现了另一张纸币——
也是最后一张。
“他们都离开了,住宿一团糟。”
瓦兰德把盒子里的活页文件翻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
“我需要保存这些年鉴,”他说。
“当然,你可以拿回那个盒子。”
“有什么有趣的事吗?”卡佳·布隆贝格问道。
“也许。1944年,一个爱沙尼亚家庭似乎曾住在那里。在5月12日到11月底之间。”
瓦兰德谢过她,把年鉴留在桌子上。
这是解决方案吗?
他想知道。
1944年,一个住在农场里的爱沙尼亚家庭。但是他们离开了,他们没有死。
路德维格·汉森不可能杀了他们。
马丁森正要去吃饭,这时瓦兰德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瓦兰德让他推迟午餐时间。
斯特凡·林德曼正忙着在无穷无尽的登记册和档案中搜寻。
他们在马丁森的办公室里坐下。
瓦兰德说话的时候马丁森翻阅了年鉴。
瓦兰德把他的发现写完了。
马丁森似乎值得怀疑。
“这似乎并不完全可信。”
“这是我们掌握的第一点新的具体信息。”
“三个人。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们发现了两具骨骼。尼伯格确信不会再有了。”
“可能还有另一具尸体埋在别的地方。”
“如果我们假设他们是非法或秘密地呆在瑞典,要找到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找到了一些名字。三个名字。卡琳,埃尔莫和伊瓦尔·皮拉克。无论如何,我都要调查一下,看看我们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
马丁森站了起来,准备去吃迟到的午餐。
“如果我是你,我会从年度人口普查开始,”他说。
“即使他们不太可能在里面。”
“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起点了,”瓦兰德说。
“那么我们将会看到。”
瓦兰德离开了警察局。
他想他应该吃点东西。
他有很多事要做。
当他手里拿着钥匙坐在汽车的驾驶座上时,有那么一会儿他又觉得无精打采了。
然后他控制住了自己,打开引擎,开始追踪那个爱沙尼亚家庭。
……
当地税务办公室柜台后面的女人同情地听着他要说的话,但听完整个故事后,她并不怎么鼓励他。
“这可能会很困难,”她说。
“我们之前就有人在这里寻找波罗的海国家的人的踪迹,他们在战争年代曾到斯科讷省。你是第一位警官,但还有其他人,主要是亲戚。我们很少能找到它们。”
“为什么?”
“有些人可能用了假名。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抵达时根本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在战争期间和战争之后,波罗的海各国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你知道这些难民中有多少人没有真正登记吗?”
“几年前,隆德有人就此写了一篇论文。根据他发现的数据,其中大约75%的人实际上注册了。”
她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瓦兰德坐下来,看着窗外。
他已经在想,有了这条线索,他们怎样才能走得更远。
他断定他们不会有任何进展。
他很想离开。上他的车,离开斯科讷省,永远不要回来。
但他知道,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已经太迟了。
最好的情况是,有一天他可能会找到他正在寻找的房子,然后买一条狗。
也许还能找到一个女人,成为他迫切需要的伴侣。琳达是正确的。
他真的快要变成一个毫无生气、痛苦的古怪老头了。
他烦恼地打消了所有这些想法,然后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有人叫他的名字,把他吵醒了当他睁开眼睛时,那个女人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纸。
她说:“有时候我太悲观了。”
“我想我可能找到了你要找的东西。”
瓦兰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真的可能吗?”
“似乎是这样。”
那个女人在她的办公桌前坐下,瓦兰德坐在她对面。
她读着手里的报纸。
瓦兰德注意到她是远视眼,但她不用老花镜。
“卡琳,埃尔莫和伊瓦尔·皮拉克在1944年2月从丹麦来到瑞典,”她说。
“他们一开始住在马尔默。然后他们在卢德维格·汉森的房子里有一套公寓,在官方的全国登记中,他们被列为住在那里。同年11月,他们申请离开瑞典返回丹麦。他们如期离开了瑞典,都记录在这里。”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战争期间对难民作了各种特别说明。”
“是他们的儿子通知当局他们离开的。”瓦兰德很困惑。
“我不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儿子什么?”
“伊瓦尔。他说,他的父母在1944年11月离开了瑞典。”
“那他怎么办呢?”
“他继续留在瑞典,并获得了居留证。后来他成为瑞典公民。确切地说,是在1954年。”
瓦兰德屏住呼吸。
他努力想清楚。
1944年,三个爱沙尼亚人来到瑞典。
父亲,母亲和儿子。
同年11月,父母回到丹麦,但儿子留在这里。
他是那个报告他父母离开瑞典的人。
“我认为,不可能确定儿子是否还活着。如果是的话,他可能住在哪里。”
“我可以告诉你,没问题。他在斯塔德登记了很多年。他现在的地址被记录为埃库登。那是一家养老院,离旧监狱不远。”
瓦兰德知道它在哪儿。
“这么说他还活着,是吗?”
“是的。他已经86岁了,但还活着。”
就在一瞬间,瓦兰德凝视着天空。
然后他离开了房间。
……
在斯塔德·瓦兰德的郊区,他在一个加油站停下来吃了个热狗。
他仍然不确定他从税务机关那里得到的信息实际上表明了什么。
如果这真的能说明什么的话。
他喝了一些装在塑料杯里的咖啡,然后继续赶路。
埃库登就在通往特里勒堡的主干道旁边,这是一座占地广阔的古老建筑,可以看到大海和斯塔德港的入口。
瓦兰德停好车,穿过大门。
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一条砾石小路上玩球。瓦兰德走进大楼,向两个坐着织毛衣的老太太友好地点了点头,然后停下来,在一块写着“办公室”的牌子前敲了敲门。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开了门。
“我叫瓦兰德,是斯塔德的一名警察。”
“我认识你的女儿,琳达,”女人笑着说。
“我们很久以前上过同一所学校。有一次你进门时,我在你在马里加坦的公寓里,我记得吓得要死!”
“我?”
“怕你,是的!”
“你是那么的巨大。”
“我想我没有那么大,是吗?”
“你知道琳达回到斯塔德了吗?”
“是的,我在街上碰到她了。”
“我知道她成了一名警察。”
“你觉得她现在看起来吓人吗?”
女孩笑了。
她的衬衫上别着一个名牌,显然她叫皮娅。
“我有一个问题,”
瓦兰德说。
“有人告诉我,有个叫伊瓦尔·皮拉克的人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