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玉惠街如归客栈天字一号房的窗户还在开着。
月凉如水。
街上仍有不少归家的闲人。
天字一号房是项无间的房间,但此时房间里却没有人。
月光照进屋子,映了一地的白霜,就像盛在木桶里的屠苏酒。
从街市吹来的晚风里,仍藏着三分飒飒的酒意,但白云生此刻却十分清醒——他正站在如归客栈对面的一栋楼顶,注视着安静静、空荡荡的天字一号房。
少顷。
趁着月色,白云生顺着一阵风向城东掠去。
半刻前,项无间便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白云生的速度显然更快一些。
江州城东是荧光国的官宦封地,皇族之下所有臣子和外姓王爷的府邸都在这里。
已是深夜,可大半的官邸中仍旧灯火通明,风里听得见歌舞美,闻得见酒菜香。
在这一众鳞次栉比、高矮错落的楼宇中,有两座规模最大,院墙最高。
一座在东城的南边,是当朝左丞相西门安的府邸,此刻府中亮如白昼,歌舞升平,府里的晚宴正迎来最高潮。
另一座与它隔着三条街,在东城的北边,却黑漆漆一片,静悄悄地照进了一半月光。
这家府邸朱门紧闭,碗口大的金钉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门头上挂着一块金匾,烫着四个紫金大字:逍遥王府。
白云生此刻就在王府门前。
项无间已经在这里站了三盏茶的功夫。
他在等白云生。
门前的东西玉林街上干干净净,却不见一个人影,不觉一丝声响。
项无间看着府门,头也不回道:“你果然没有喝醉。”
白云生走上前,道:“大哥,你果真是江州人?”
项无间轻轻摇头,道:“不,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白云生道:“逍遥王这个名字在萤光国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唯一受袭的外姓王爷,大哥一家又怎么会流落到西北蛮荒。”
项无间道:“八百年前,你说的这些都对;八百年后,我也的确来自乾山。”
白云生吸了一口凉气,道:“看来那时候有一场不小的变故。”
项无间叹了一口浊气,道:“一切都过去了。八百年了,我是唯一一个回到故土的项家人。”
白云生喃喃道:“故土···想必大哥有很多话要跟它说。”
项无间转过身,看着白云生,笑道:“你和白老前辈真是一模一样,酒千斗的名号后继有人。”
白云生也已经转过身——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不需要多嘴,他已听出了对方话中的送客之意,摆了摆手,道:“我可喝不过那个老不死的。”
项无间刚听见“老不死”三个字,白云生已经消失在了玉林街上。
他盯着远处的灯火看了许久,这里向西不到十五里,便是明晃晃的皇宫大内。
月色撩人。
项无间冷冷一笑,纵身一跃,飞入王府中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