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完颜雍对南宋的克制和轻视,金国在黄河以南的兵力只有右丞相仆散忠义的五万女真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部的两万左右女真骑兵,而经历下邳一战,宋军御营前军实数不足万人杨存中部付出七成伤亡换得金军近八个猛安骑兵,(主要还是依靠宋军水师舟船抵消骑兵陆地的威胁。)
虽然尚未擒住金国宿州防御使乌撒林答剌散,但宋军却是真真切切的攻克这淮河以北的重城,一时间朝野震动,宿州附近曲沟镇,蕲县等皆归降南宋,这些县城本都是汉人所守备,对于归正南宋,从民间到官军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而皇帝赵昚亲征至宿州的消息早就从江南民间到朝堂中,以各种渠道传到黄河以南各处,赵昚也不再隐匿身份了,宿州城一夜之间挂起了皇帝的金吾纛旓。
宿州城中,赵昚正式以皇帝身份发布了大宋淮南,京东,河北招抚圣旨,但有归正或归明人投奔大宋,各地官府,军镇皆予其田地,家宅安置。
皇帝的亲征效果还是有实质的作用,因金军暂时在黄河以南的兵力真空,以宿州为圆心,黄河为限,周围百里州府包括寿州,颖州,毫州等都向南宋派出使者,以示归心,不仅如此这些州府因完颜亮的抽调城内金兵,城内汉人官军将金国派来的监视管理的女真官将已一并绑缚去往江南建康府,充做投名状。
在隆兴元年发布的北伐诏书后,张浚都督北伐大军从年初攻下的泗州算在内,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攻取金人南京路半壁疆域,抵近归德府,距离故都东京也只有百里之遥。
而这时宿州城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因一直身处前线,皇帝赵昚身在军中消息一直被隔绝压制。破城后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动乱,这场动乱的基因更像是从靖康时期宋朝中枢朝廷势弱,导致宋军每临大战后便会因战利财物,各军镇因利益分配不均导致的火拼械斗。这时战争本质就是掠夺,与民族大义,国仇家恨都无关,曾经的刘光世,张俊等比比皆是,而最终结果都是南宋中枢捏着鼻子认下前方军镇火拼吞噬的结果,高高举起,最多事后拆分处置。
宿州城破当日夜晚,邵宏渊部在城内契丹人带路下,率先占领了宿州府库。邵世雍部此次一反常态,主动将府库处置权交予殿前司御营左士渊部,这些御营兵也毫不客气,在以统制以下的各级军官的调派下,已经将曾经金国防御使乌撒林答剌散屯蓄下数万两金银,几十万贯铜钱瓜分殆尽。
由此便在府衙前引发一场规模至千人的冲突,一方是以李显忠部同是殿前司御营的张训通,张师颜部,另一方也是御营官军统领李彦孚部,而两方从名义上都皇帝的直属亲兵。
“你们这些撮鸟,老子攻城死了那么多弟兄,恁地,如今不将这府库金银分与我等,把这鸟府衙砍做肉地,杀将起来各自凭本事取”御营张师颜部一名带头军将在对峙阵前喝骂。
而同为皇帝御营官军的李彦孚部,各自刀枪兵戟皆持在手中,统领面对这般侮辱性挑衅也毫不示弱,“俺道是哪腌臜货,来寻本将的晦气,你这厮是哪家张统制撺掇过来的,休要引得爷爷性发,通教你等不得善终!”
此话一出,双方再也克制不住,各自使出趁手兵器,刀斧相交,弓弩如雨飞驰,将一旁汉人降兵看得目瞪口呆,被宋军展现出的战斗力惊悚到庆幸自己投降的早,然后都躲至府宅角落,观看这场宋军“战力演习“。
因赶过来御营的张训通,张师颜部只有两百多人,而左士渊部几乎全军布置在府衙周围,绝对兵力优势之下,虽两百人皆是张部精锐奋力抵抗,但械斗持续不到一个时辰,李彦孚部便将这伙张部御营两百尸首都给丢进城外河中,门口地砖被血渗红,无法清洗干净,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内斗火拼永远都是宋军的拿手好戏,面对金人唯唯诺诺,对自己的打杀从未手软。
而这时李显忠部尚在满城搜寻乌撒林答剌散,无暇顾及这边冲突。在御营张训通,张师颜部调派集结本部两万人引发的城中骚动,让李显忠还以为是查获到金国防御使乌撒林答剌散,待到问清缘由后,李显忠知道事态紧急,遂直接寻向皇帝赵昚禀报此事。
“陛下,臣以为官军因战获分置不均,起了龌龊在军中虽是平常,若是往日,臣作为帅将,自会忍了这遭,但陛下和臣都知道那封密信,而御营前军的使者的身份也核实查清,如今这般,臣是万分不能忍了这厮,那些被杀掉的军将都是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的马的好汉,这般被结果了,俺必要将那邵宏渊擒到陛下身前分说一二,请官家处置。”李显忠将猝然发生的御营官军械斗前后都一一禀报给皇帝赵昚。
赵昚已捏紧手中马鞭,朝空中怒挥一鞭猎猎震响,“你且调派各部将府衙围堵,朕自会给你,给死去的御营将士一个交代,班直儿郎们随朕走一遭!”
李显忠得令退下后,便调派本部五千兵卒稳妥守住城墙,亲自去往二张御营军中,一边以帅将身份安抚,凭着这数月的阵前攻城杀敌情谊,二将倒也未有抵触,李显忠顺利取得这两万御营统率,便各自调派,将城中府衙层层围堵。
此时府衙内,邵宏渊与左士渊两人看着堆积如山的金银绸缎,好不自在惬意。“邵帅,今日破城首功当属邵帅之功,这些金银正当劳军之用,极为妥当则是。”御营统制左士渊贪婪的奉承着本部主将邵宏渊,但手没有一刻离开面前映照得刺眼的黄金。
“非也,今日破城之功若要说道,八成功劳当属左统制部,犬子能有多大本事,本帅自是清楚,这些金银浮财左统制名正言顺的取得,但若要依本帅所想,便需留出两成金银,一成贡交朝廷,另一成当是分与那李显忠部,那夯货攻城还是出了力的,左统制意下如何?”邵宏渊早已知道皇帝赵昚在城中狡黠的笑着,捻须说道。
“邵帅有命,末将自当从之,不若俺自取六成分予儿郎们,其余自将邵帅处置。但那二张御营官军便是俺们这般舍得分予,必不领情,早些时还有几百不长眼乱兵企图趁乱抢夺府库,甚幸俺部李彦孚部妥善处置了,才不至生了乱子。”
“左统制不必多虑,此事本帅必会上奏朝廷,说不得要治那李显忠御兵失责。”邵宏渊安抚的说道,其实这时已经决定将左士渊彻底踢向火坑。
正当两人在堂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府门又传来兵器械斗,兵将喝骂之声。左士渊听到大怒,提起手中长刀,迈步朝外走出,行至数步,又转身向堂中稳坐不动的邵宏渊行礼说道,“邵帅,末将自去处置那些泼才,敢小觑我等,便是托那御史大人势要,几番来此啰唣,必要教这班人知晓俺也是有些脾性的。”
邵宏渊依旧端坐,“且去,且去,万事自有本帅。”
那左士渊雄赳赳率领数十亲卫跨出府衙门口,“哪些腌臜货来寻本将晦气,且先吃爷爷三刀!”说完便举刀跳出便砍,刀势未落,迎空一杆银枪闪着寒光挥来,那左士渊被这等力道回击,以为李显忠亲至,赶紧收稳刀势,退到亲卫身后。
这定睛一看,那左士渊双腿一软便跪地,以头抢地颤着声音,“官家,官家,罪将以为是乱军趁机掠夺府库,罪将是个有眼无珠的杀才,求官家念在臣破城之功,留臣一命戴罪杀敌,臣万死不辞。”
身后的亲卫听到官家这两个字蹦出口,纷纷丢掉手中兵刃,学着自家统制跪地求饶。
“你说谁是腌臜货?”赵昚戏谑盯着此时跪地的御营统制官左士渊。
“罪将,罪将说的是我自己,官家饶命,念在罪将这一路攻城拔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府衙之中的金银也正是罪将要交集进贡给朝廷,陛下,陛下,臣是无心的,且是奉邵帅的将令才如此,当真是不知道陛下在此。”左士渊也是个人才,短时间便将自己摘得干净,一股恶臭腥臊味道从那左士渊身下飘出。
赵昚一脸差点没忍住被这恶臭熏吐,用枪头将左士渊抵住,不让其乱动免得臭味乱窜,一脚从踏上其背上,进入大堂,“将拿左士渊及其亲卫拖至城外河中好好洗涮,再送到李显忠部听候处置。”
说完身后的班直也是强忍的恶心,将自己匍匐在地的御营统制官拖走。
而邵宏渊闻得动静,知道皇帝赵昚前来,还没进入府衙堂中,那邵宏渊便跪地相拜,“叩见陛下,请治臣御下不力之罪,非是臣未做约束,那左士渊仗着御营官军,跋扈冒功,臣便是为了早些时日御营官军骚乱而来,奈何那左统制丝毫不将臣放在眼里,这些金银便是臣以一部帅臣的脸面力保下来,才未让那杀才私吞了。”
“你也有脸面?若不是陆御史求情,此时还未可知,既如此,这些金银便充做军饷,拿出三成抚恤北伐阵亡官兵朕要在此宿州建祠堂以祭阵亡将士,另五成赏赐诸军,且战功皆由陆御史核查,按功赏赐。另外两成朕拿了,你看如何?”赵昚也不待跪地的邵宏渊回答,转身对着随从而来的监察御史陆游说道。
“陛下,臣查实过,邵宏渊部今日确实首破城门,功过日后定有分晓,但今日其部攻城有颇多蹊跷,且其是张相公亲定的人,待臣查清查实,再做处置。”陆游见皇帝目光转向这边,从容作答.....
而这时,江南的建康城外,也正在上演类似戏码,但是是两部皆为大宋官军各自万人的御营兵马对峙,枢密使张浚相公被太上皇一纸诏书责问,在汤思退和叶义问的煽动下,城内太学生明知皇帝不在行宫内,还是上演着哭阙闹剧,“陛下必是被张浚老儿蛊惑之下,亲身犯险,置大宋天子于水火中!”
一般这种情况下,宋代宰相面对如此汹涌民情,必要自请致仕,但这次张浚强烈的态度,坚决不辞官,“吾忠心大宋,一意北伐,虽有万难,纵死犹不悔。”
而后在陈康伯等朝臣支持下,还好赵昚给其留下万人御营兵马,面对动乱,总归是得用实力说话的,依旧源源不断的供应着江北前线粮草军需。
而城外这场对峙,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枢密使令牌和宿州已被攻克的快马消息下便仓促结束了对峙,只是双方互相出出进进几名骑兵后,这部御营步军统制官是赵密,这位是长时间侍奉太上皇,深知这时传来捷报的意味如何,就是这张相公还是可以稳压局势,遂主动背城而驻,扎下营地,不再要求进城。
然其部一支十人双马骑兵在冲突结束后,悄悄打马往金人丞相仆散忠义驻守的邓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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