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此时女真重骑兵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兵种,在热武器还处在初始阶段,南宋面临着比北宋更加缩水的国土面积,致使丧失大量的养马地,良品战马少之又少。对于克制强大的其势威猛的重甲骑兵,目前南宋这边主流思路就只有倚靠吴阶,吴璘在川陕摸索出以地势,强弓,以避骑兵之锋,扬弓箭之利的克制之法。除了岳武穆那般在郾城,颖昌亲率岳家军“无一人肯回顾”,大败金兀术,斩金军五千余人。此等名将当属天赐,但却被那赵构生生废置,致使无数将士数十年之功换得一纸称臣和书,从此偏安江南,再不敢北顾。
三千周宏部甲士在平原之地,既无密集神臂弓手防备掩护,又无城寨遮蔽,面对万人女真铁浮屠左右合围,反复切割防守阵型击溃抵抗,虽有新式盔甲,但是邵宏渊部本应处于最前线抵御,却临阵而逃。尚还坚守一个时辰后,在统领王拱奋死搏杀,掩护主将周宏攀附上城,全部三千甲士悉数被击溃逃散,虽那八千女真骑兵虽不出意外的击溃三千宋军,也并非是刀枪不入,金刚不坏之体,宋军极高的披甲率,统领王拱率领下处于绝地的宋军也爆发数次短暂的反击,加上城头上守军些许强弓硬弩支援下,女真重骑也付出数百伤亡。
自此宿州城外的军寨被毁,因邵宏渊叛逃,裹挟着本部万人北逃,三千周宏甲士尽数击溃,城内只有江淮驻屯兵两万余人,和韦永寿率领的五千人步卒。宿州城内的军事实力已经失去对周围支援之力,符离,宿州,灵璧三点形成的防线已经被金人切断,各自孤立。
金人河南副都统孛术鲁定方部近万人骑兵,扫荡宿州城外周围残余宋军后,确认了城外再无宋军兵力。与那蕲泽镇外看守一般,安置了两千女真骑兵于城外立下营寨以作防备看守之用。
孛术鲁定方看了眼宿州城上的宋人皇帝的金吾龙纛,心中虽是狐疑,但还是领着剩下六个合扎猛安南下静安镇,只要合兵纥石烈志宁部万人金兵,便可一举擒下宋人的皇帝,那便这场战争也将结束,说不得南边宋人朝廷又将上贡无数江南财帛丝绸。想到这里,便也不再回头,一路向南。
而那日傍晚时间,李显忠集结宿州城本部所有能调动的五千骑兵驰援静安镇外被困的宋军阵地,(除了邵宏渊部两千骑兵)连建康和池州统制两位统制官的亲卫凑齐的两千骑兵也被李显忠拉走。
此时这边河边略有丘陵的谷地,宋军这边田渊的四千重甲骑兵,李显忠的五千轻骑兵再加上残存的张师颜部不足三千御营,而金人副元帅纥石烈志宁本就埋伏在此的万人金兵。
御营统制官张师颜率领本部亲卫拼死阻击纥石烈志宁,换来田渊部重骑突进分割,而李显忠部的五千轻骑兵到来虽然从兵力上暂时对金人骑兵形成优势。但是在场的任何将领都不会只以兵力人数多寡已定胜势。
这时战场上的形势一目了然,那四千田渊部重甲被金人万户蒲查缠斗,因这合扎铁甲猛安乃是女真精锐,田渊部虽一时突进占据优势,但也只是各自相持,便是无暇顾及,此时被纥石烈志宁部猝然发难围攻的那些残存御营护卫的陆游车驾。
“五千骑兵一分为三,两翼先张,自左右两边夹击那围攻玉辂车的那部金人,俺看那金军帅旗必是那纥石烈志宁亲自上阵,剩下一部骑兵便随本帅从其背部杀入。”李显忠停顿数息时间,洞穿战局后便做出决定。
“儿郎们,再勉力搏杀一番,从开国起俺们女真人这些难处算什么,宋人皇帝就在眼前,擒了这赵官家便是泼天的大功,便是一个世袭猛安,万两黄金俺先给你们允了,且先任那些宋人骑兵袭扰,都是些轻甲劣马,不碍事的。”纥石烈志宁也顾不得那李显忠如何分兵冲击。
说完,近四个猛安的金人铁浮屠本已将仅存的千人御营步人甲击溃,虽然这些步人甲凭借着对身后明晃晃的玉辂车顽强执念,即使防御阵形已经七零八落,但是依旧三两结群,重盾,长枪各自林立,咬牙与这些冲击起来数百斤力道的骑兵肉搏,而外围突入进战场的张师颜部两千轻骑兵最先遭遇金人铁浮屠的重创,宋军的铁骨朵,斩马刀虽是应对重甲具装骑兵的利器,但是如今没有了地利,也无大批神臂弓支援,直接一对一面临铁浮屠,不对,甚至是二对一,这等场景不用多想,没有了主将约束的宋人骑兵若是顺风战,倒也能形成较为顺畅的攻势,一旦形成劣势,各自溃散,薄薄的骑兵防线,丢盔弃甲,仓皇逃散,面对重甲骑兵的冲击没有撑住一刻钟的时间,便让纥石烈志宁的先锋骑兵击溃,杀至仅剩数百的步人甲防线之前。
“先别慌,与俺牵扯住挡在后部的女真人,左右两部骑兵合力先冲散外围这些游骑,将那些溃兵尽量收拢,便是如今兵力能多一分便是一分,俺率亲卫上去朝着那金人副元帅将旗那冲杀一番,若是真让金人冲进去,军心便失,今日这番便是想全身而退也是妄想。”李显忠也知道真正的官家不在此地,里面那人就是御史大人陆游。
但即使今日战场这情势,若真让金人骑兵冲翻象征皇帝的仪仗车驾,便是他知道那人是陆游,不是官家,但也只有他知道,所部军心必然大坏,说不得当场便要溃败。
夜色和星星点点成燎原之势的火把辉映之下,五千宋军骑兵奋力相冲,几乎两方阵营相接时,便明显感觉到周围大地都震颤了。
而李显忠这人便是猛张飞一般的人物,嗔目横矛率领数百亲卫在左右数千骑兵配合掩护之下,李显忠策马驰骋挥舞着马刀,迎着金军骑兵逆流而上,竟也硬生生凿开一条直通到最前线的狭窄通道。
而这时金人副元帅纥石烈志宁也不管身后跟随的骑兵越来越少,跃马跳过最后的拒马桩后,终于看清楚一直晃在眼前的车驾,而数十名赵昚派给保护陆游的班直也不再迟疑,各自长枪巨斧而上,几乎瞬间双方就当场死亡数名班直或是骑兵,而跟随纥石烈志宁三千骑兵随被外围的李显忠部骑兵牵扯,以及和经过一日经历数场生死血战的数百步人甲的阻拦下,此时跟在身后也只有近百骑兵跨过阻马桩。
“那金甲巨斧,佩戴红袍之人便是金人副帅纥石烈志宁,给俺射死他!”李显忠已经距离最核心只有百步距离,看到了玉辂车前的状况,而身后亲卫铁骑闻言,瞬息间,蜂拥到李显忠身前,扳动手中已经拉好弓弦的神臂弓,朝着那车驾之前拎着巨斧魁梧金将攒射,几乎眨眼间的时间,近百名金人骑兵约有半数之人便被诸多重箭射穿甲胄,纷纷倒地。原来那些骑兵跟到这里都是忠心之人,因听到李显忠的言语后,复又蜂拥而上,不惜性命便是护着副元帅的后背,遂倒地中箭。
“便是你这败将也配杀本帅,当初俺岳父魏王留你一命,且让俺拿了你们的赵官家,再把这条命讨回来!”纥石烈志宁已经满脸通红,双眼血色,而虽然是说得这么硬的话,但他马上就将身上那红袍丢弃,担心再被身后的宋军集中火力。
此时残存的几名班直通过李显忠的言语,知道眼前这人便是金人元帅级别的人物,各自鼓舞,奋起余勇联手便上前,先是砍断其马腿,只见那马上之人虽失去平衡,但下马之后顺势靠着力道砍杀了一名班直,剩下的一名班直看到这浑身溅满乌黑的鲜血金人大将,也不敢再向前,只是持盾举刀亦步亦趋的退到陆游所在的仪仗车驾前,再无退路。
正当纥石烈志宁看到只剩一名班直,已是志在必得,便大喊呼和一声,便要举斧砍向身前之人。
来不及了,李显忠还被外围金人骑兵缠斗,已经只有百步之遥,李显忠便是再强横,也得杀尽眼前之敌,无奈之下,张弓搭箭瞄着那魁梧金将便射出,此时已是夜间,周围的喊杀声,火炬在战场胡乱飞舞。
虽是勉力射出一箭,下一刻,纥石烈志宁举着巨斧的手就感受到剧烈刺痛,连带着砍人的动作也已变形,本是蓄力一击,落下时便因中箭失了力道砍在班直举着的重盾之上,便扔掉手中巨斧,随后陡然清醒,那吃力受到一斧重击的班直还欲回刀去砍,但纥石烈志宁也不再大意,而是侧身一闪便躲开班直挥舞的长刀,随手捡起地上长刀,手起刀落之间,那班直再无生息倒下。
那满身血迹的魁梧金将,拎着宋军制式长刀,再无人挡在身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一步步走向那雕龙玉带的辂车。
纥石烈志宁本要缓步登上车驾,掀开帷帘,但不待其走上,而后见到拉开帷幕走出的人是一中年男子举双锏坦然相对,虽从未见过这位新皇,但心中也是大喜。半年前刚率军平定契丹人在北地的叛乱,活捉自立为帝的契丹首领移剌窝斡,如今再擒拿宋人的新皇,那便是实打实的泼天大功,追赶上自己岳父魏王金兀术也未可知。
但是这位金人副元帅可能没有听过乐极生悲这个成语,看起来文弱书生模样的人,虽然举着金锏,但是他从未把这当做威胁,带着笑意,便要将其拿下。
那中年文人模样举锏便要锤,自然不惧,因为一只手受了李显忠重箭,便只是抬手一接,已经发麻的手吃痛,举手格挡的刀便要落地,心中大惊,欲欺身上前肉搏,这名中年人丝毫不敢怠慢,一锏砸落了金将手中长刀后,另一锏继而跟上砸向眼前金将的头盔,瞬间头盔深深凹陷,早先已被那御营统制官张师颜一骨朵砸得头晕目眩,如今再受这双锏而砸,,当场便是再难忍住腹中恶心之感,面色惨白,浑身上下不断出汗。
虽已抬手接住第三锏落下,但纥石烈志宁额头青筋直冒,面色狰狞,不甘心的大喊一声,“杀啊”,便因疼痛到意识模糊当场从车驾之上滚下。
陆游也不敢有半点忽视,生怕对方旦夕间恢复过来,循声而下,举起双锏重重的砸了几十下,砸到那金将七孔流血,头盔变形,这才扔下双锏。
那另外一个时空中,这位金人副元帅纥石烈志宁是以金源郡王之身安然病逝,如今却落得血肉模糊的下场。
远处观望的李显忠,目睹到这一幕,便是大喜,并呼喊那车驾之下的陆游,“御史大人,快将那厮首级割下!以定全军。”
而陆游看了眼地上之人,已是血肉模糊,再难辨认。拿起的刀又放下了,而李显忠瞥见那举着下金人副元帅的将旗的骑兵看到主将身死目瞪口呆,其随即呼喊属下奋力而夺,
“纥石烈志宁已死!你们元帅已死!”李显忠这时的嗓音也是堪比那张飞长坂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