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汀听过郑家邻居提到的郑皇贵妃幼时的事,打消了自己在关于王恭妃和郑皇贵妃之间,臆想出的“出身差别”。
郑皇贵妃也是再平凡不过人家的孩子,只是不知道进宫之后,那样的郑梦境如何就成了如今的郑皇贵妃。
这一点,是何汀内心对皇宫一时充满憧憬的根源。
而通往皇宫,如今直接铺开了一条叫“补缺九嫔”的路。
在父母房门外其实她也把最新消息听了个大概,官宦之后参选“补缺九嫔”,现如今还有了附加的好事——“任意亲眷享从八品月给”。
何汀忍不住去想自己那个看起来有些心思,却又不知他心思在何处的胞弟何贵。
就算他哪日开窍,开始寒窗苦读,去争取功名利禄。有个从八品的闲差兜底,也不至于到时中举不成,一直在家中闲晃。
有一位当光禄寺卿的父亲,吃喝住用自是不愁,可若父母百年之后呢?坐吃山空?
所以各种原因汇集在当时门外的何汀脑中,她要入宫选秀女这个主意像是扎根开始生长一样,越来越不受控制。
所以毅然决然当着父母亲的面,说出要入宫补缺九嫔的想法。
而现在脑中也再次理清了想要入宫的理由,但真要说出口又觉得解释不清,只好玄乎其玄,“女儿若一直在宫墙外,无论如何也不能知道宫墙之内是何等光景。”
何宁在朝中十余年,宫墙之内的事已大体知全,又有早年挚友王易朗的经历,想到文熙瑶……
听到女儿的话,虽不甚同意,但没有当下就驳斥,而是长叹一口气,眼神求助于苏氏。
苏氏至今仍有“争国本”的精神障碍,当年锦衣卫和东厂的盘查历历在目,而罪魁祸首不正是端坐于大殿上的几人吗?
现如今女儿竟然产生进宫的想法,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也尝试求助丈夫,两人却正巧四目相对,从丈夫的眼神里,苏氏看到比自己更强烈的求助欲。
“不可,宫墙之中,一去不返,你是要让为娘就此失去一个女儿?”苏氏话虽重,但情绪仍未上来,声音显得很平静。
“若为妃嫔,岂有不能回家省亲的道理?更何况,父亲日日都可进宫见我,母亲封节休自然也能进宫与我相见。”何汀的说法已经让何宁和苏氏有一种自己的女儿已在宫中的错觉。
“不可,毫无商量余地,后宫之中混乱繁杂,你又是光禄寺卿之女,家中祖辈又是商贾,谁知你会遇何种、何种对待?!”苏氏的情绪强烈了起来。
“何种对待,如何能事先设想?自然去了才知!”何汀也一时兴起,与母亲顶撞起来。
一向温柔、从不叫嚷的女儿突然声音高起,让夫妇俩吃了一惊,而突然一下缓过劲来的何汀也坐在椅子上,捂住嘴,三人瞬间僵在屋子里。
无独有偶,城里另一端的吴家也在发生争吵,但各人角色却与何宅之中不同。
吴五莲那日随韩道济一同回韩家,虽然发生在何宅门口的争执,但一路能与自己心仪之人在一车之中待着,也算合自己心意。
她虽然有些泼辣,跋扈,但在心仪之人面前也没有胆量直接求问对方对自己的意思。
只是旁敲侧击地提到不久前才聊到过的结香花、桂花香囊,反复提醒要随身带着。
结果韩道济上下一掏,竟未发现有香囊的踪影,甚至沿路返回,四下找了许久也未见到。最终才猜测会不会与银两、和何卿给的钱袋放混在一起了。
“这样岂不是人家好心做的香囊却落在别人之手了!?”吴五莲懊恼不已。
“在下岂知香囊花去姑娘这多辰光,若早知如此,在下便不便接下了。”韩道济又一次犯楞。
“那香囊就是做与你的!”吴五莲急得摇头跺脚。
“甚为带心思的香囊,无故予在下是何意?在下受之不起。”他急着回家照顾韩父,又看到眼前的姑娘像犯了癔症一样胡闹,态度急转直下。
“你懂与不懂,本姑娘都不管了!”吴五莲说完转身就进了车里,朝家丁怒吼,“走!”
想起这事就来气,但转过头又想自己不敢言明确实亦有不足之处,连日反复思索,根本无心听取自己父亲这时说的话。
倒是唯独一句听得格外清楚,“知你对那位御厨有意,可如今看来,他自言一时也无订婚嫁娶之意,你又何必一意孤行,一心只在他身上?”
“我就乐意,和他在一块儿待着就高兴!去宫里?您真以为我不知为何去宫里?还不是想着大哥那废物年年中不了举,借我入宫,倒给他留了个闲差事!”吴五莲像被激怒了的京巴儿,瞪圆了眼看着吴秉通。
吴秉通被戳到要害,张手欲朝她脸上给一下,却被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吴夫人预判,双手拦下了他举起的手。
“若能补上九嫔,宫里哪点不比外头强?你自是从小娇生惯养惯了的,处处与父母顶撞。你老子我今天还就定了,你的名字……你的名字改天老子就提上去。你那时倒是想抵赖,抵赖吴家满门充军!”吴秉通的手被控制,可被激怒后,嘴上不再像往日那般懦弱。
“你就报上去,区区一个刑部员外郎的女儿,我看是怎么能选上那九嫔!去,我去,不光去,我还去燃那皇宫,选秀女抵赖就充军,那烧皇宫岂不是满门抄斩!正好,连我哥那废物一起下去!”吴五莲急得眼泪直流,但又实在娇生惯养得过于严重,急了之后,是什么赖话糟话都往外说。
吴秉通挣脱吴夫人的阻拦,狠狠地将手甩到女儿脸上,吴五莲跪坐在地,捂脸嚎啕大哭。
“老爷三思,老爷三思啊,莲儿这要是一入宫,必是几年才得见一两次,这让妾身一人守在家中,如何自洽?”见吴秉通还要上前殴打,吴夫人一把抱住他的腰,一面眼睛含泪,一面要女儿先认错赔礼。
吴五莲抹一把眼泪,起身,甩手扭头就朝自己房里走去。
吴秉通气不打一处来,又被吴夫人定在原地,“这!哎……家门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