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靓姗眼前、脑里都是一片混沌,上回那种心中一黑的感觉似乎又要泛上来了。只听得见瑛儿在咕哝咕哝地说话,但具体什么内容根本听不见。
瑛儿说完,询问,“娘娘,如此可好?”金靓姗毫无反应,脖子之下食道的位置突然汹涌,本能地强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却无法控制。
“哇”的一声吐在地上,瑛儿反应很快,顺着郑皇贵妃别过头的方向,托着帕子正要去接吐出的东西,却清晰地看着帕子上出现几颗墨点一般的东西。
墨点有些似蜡质,又像血滴,却无血液的铁锈味道,渐渐从掬起的帕子上,向下渗透。
她还在为郑皇贵妃吐出的东西感到怪异时,却看到娘娘径自站起,慢慢走到正门口向院子里望去,嘴上喃喃到,“院内有人。”
瑛儿看着这一刻有些魔怔的郑皇贵妃,收起绢子放在桌上,顺着娘娘望着的方向看去。
她没有做过丝毫心理准备,只看了一眼院内,双脚一软。若不是扶住了殿内的门框,眼看就要瘫倒在地。
整片疆土之中,防备最严、守军最精干之地,京师当属之一;京师之中守备最为万全、防御滴水不漏之地,当属皇城。
而万岁所在的后宫,更是最为安宁的腹地,是禁军守备的腹地。
但如今,翊坤宫院内正站着一个人,不仅体态、样貌完全不似宫中人物,更有甚是,皇城之中如何能放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邋遢的乞丐进来。
宫中此时四处无人,瑛儿张嘴正要叫喊,还未开腔,那个“乞丐”远远地直视着她,两指在空气中一抹,瑛儿觉得喉头似有什么东西堵住,完全发不出声音。
不只是如此,喉咙不能发声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身体中的力量在被吸走,本就双腿发软,这时更是无力支撑自己站起,竟然缓缓地躺到在了棉花一样的地面上。
还残留些许意识的前一刻,她记得这乞丐手里提溜着一个葫芦,从自己身边走过,身后跟着郑皇贵妃,正门照进来的正午阳光格外刺眼,瑛儿看了一眼日头,就失去了意识。
事后金靓姗回忆这段经历的时候,试探着问过瑛儿这一日午间,是否有何异样。
瑛儿直说只记得娘娘脸色极差,欲哕,自己准备用帕子接,却空无一物。之后发生的也只是把终选之日的事情敲定,当日别无任何异样。
而在金靓姗的回忆里,那位背着葫芦的和尚真的出现过,而且也正是因为他和他的“葫芦药”,医好了小鱼尾的病症。
她也清楚地记得自己那一日精神混沌,脑子里只有婴儿床中的女儿;也记得瑛儿来询问事情,自己也确实呕吐过,而且吐出的东西非常怪异,像是现代的柏油。
吐过之后,就觉得耳中有人诵经,和自己在寺中庙和法事上听到的别无二致。然后内心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自己走向殿外,正看见院内台阶下静静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与其说穿着,不如说裹着几片破布一般的衣物,赤着双脚,两腿全是泥渍,一身乞丐模样。
但她又注意到,那人头顶光亮,很明显有九颗戒疤。既有九颗戒疤,自然是某处的高僧了。
金靓姗眼前的景象像镀上了一层水雾,除了眼睛聚焦之处,周围全是朦朦胧胧,明明站在翊坤宫殿前,却有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
她的内心在这一刻全无之前的焦躁和急迫,反而陷入了一片安宁,也没有思考为何这一刻宫中无人,面前站着这位高僧是谁,来做什么。
慈眉善目的高僧表情淡泊,单掌立起,行了佛礼。放下同一个手掌,向前摊开,远远地向台阶上的金靓姗展示,他的掌心中央还有一个戒疤。
金靓姗一直关注着他手心的戒疤,这时才看到高僧的另一只手中,提着一个用朱红色粗绳绑住的葫芦,她能感受到上下眼睑被自己的惊讶撑开。
高僧一直未开声言语,但金靓姗耳边的诵经声,时刻未停。
此一时,诵经声突然停止,高僧金口微张,“尔非境中人,缘何处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