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继红很不满意,但见李正坤面色如霜,手里攥着一把黑粉,似乎只要不答应,他就会扬手撒来,打工仔终究硬不过老板,只得丧气地接受这无奈的结局。
刚编好队伍,李正坤就催促着立刻上路。倪继红不识路径方向,李正坤让他跟着感觉走,出了车库,觉得哪条路对,就带着队伍往哪条路奔,自能走到鬼门关前。
李正坤在空荡荡的车库里徘徊,有些复仇之前莫名的兴奋。
铁山养老院院长孟平,披着行善敬老的华丽外衣,干着伤天害理的黑暗买卖,二十多年来救人害人无数,然功过不能相抵,因为通过残害生灵来贩卖器官,违背了生命平等的最高原则,而支撑他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贪婪的恶魔作祟。为孟平牵线搭桥寻找下家的搭挡戚书荣,罪恶与贪婪跟孟平相同;依附着孟平生存求财的医护、司机等人,如蝇逐臭、为虎作伥,也都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
李正坤仇视孟平之流的种子,从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尸体,从摘器室推出去的一刹那就已种下,六年来已长成参天大树,快要撑破心房;复仇计划已酝酿多年,碍于师父朱高华,一直未得实施,如今障碍扫清,正是掀起巨浪狂涛之时。
昆海市境内有一条江,至东向西而流,名叫青郁江,三百里后汇入白江,白江四百里后汇入长江。青郁江昆海段碧水青澈,两岸山翠崖秀,嘉树良花,风景绝美,是昆海人春踏秋游的胜地。
离市区四十公里,青郁江拐了一个大弯,形成一片上千亩的平缓江湾地,十多年前搞别墅开发,昆海市钱多势大之人趋之若鹜。江湾里别墅挨着别墅,牛人碰见牛人,成为昆海市富贵之麋集、豪奢之渊薮。开发商名字取得直白,就唤着富贵湾。昆海人聚会,只要有人说在富贵湾有房子,席上立马就会青眼频闪、秋波暗送,犹如亮起一片闪光灯。
孟平的搭挡戚书荣就在富贵湾拥有一套别墅,位置还算不错,能观大半个江景。旁边邻居就是孟平。
近两年,戚书荣处于半退休状态,生意交由女儿戚馨兰打理,他顾问指导,因此带着八旬老母、黄脸老伴从市区搬到江湾别墅,过着晨看江景、暮赏庭花的消遥日子。
孟平绝大多数时间住在工作的地方——铁山敬老院,妻子住在市区;儿子孟小宁生性胆小,不敢沾惹家族生意,购房另居,因此,孟平在江湾的别墅平素无人居住,逢年过节有时来住一下。
孟平只要来到江湾,戚书荣必请他到家里吃一顿饭,两人把酒畅谈,志趣相通,信友之乐。
半年前,戚书荣逍遥平静的生活掺进了一丝烦恼,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双肾坏死,需要换肾。此事要发生在平常人家,恐怕也不会纠结,透析维持,能坚持多久算多久,因为难以承受巨额的换器费用。但戚书荣家不是平常人家,既不差钱,又干的是这种买卖,当然要换,还得换双肾。虽然他母亲年事已高,医生并不建议做器官移植,担心过不了排异关,但戚书荣坚持要换。
戚书荣将孟平请到家里,孟平说老人家的事排第一,这段时间尽全力寻找合适的配型。半年过去了,还没找到肾源,老年人去医院不太方便,戚书荣干脆买一台透析机,雇一个护士,在家里给老母亲做透析,心中却对孟平渐生出一股怨气,认为这种不便是孟平不尽心造成。
戚书荣的女儿戚馨兰也很着急,为了扩大来源,不断拓展客户。这种病急乱投医、暴风骤雨般的扩展行为,使见不得人的地下交易有暴露危险,引起孟平强烈不满。
初冬的一天,戚馨兰收到消息,在距离昆海市一百六十公里的安古县,发生一起黑车运输交通事故,四死四伤。其中有一个外地女人深度昏迷,躺在安古县医院的重症室里,没有亲属在身边。
戚馨兰大喜,事故发生已一个多月,女人的亲属还没联系上,十有八九又是一个孤独无依、孤立无援的穷乡僻壤之人。她给戚书荣打了个电话,就匆匆赶到安古县,通过调查,情形与介绍人所言相同,配型也正好合适。
为了她的奶奶,戚馨兰决定冒险一搏,先花重金买通医护,然后给孟平打电话,让敬老院的救护车连夜前来拉人。
被收买的黑心医护将女子悄悄转移到医院负一楼靠太平间的房间,为避免出岔,戚馨兰带着她的司机守在房间里,等候敬老院的救护车。在这期间,戚馨兰接到戚书荣电话,通报了情况,戚书荣非常满意,夸奖女儿办事干脆利落。
为减少关注,孟平让救护车天黑才出发,跑了一百公里,前方发生交通事故,堵车三小时,等到道路疏通,车龙开始蠕动,已是凌晨一点。
戚馨兰已在安古县呆了一个星期,四处找人,摇唇鼓舌,百般利诱,事虽办成,却已心力交瘁,需要休整,没料想在最后一步上又等得心焦,实在难于坚持,便让司机去医院大门口等救护车,救护车一到就直接带进来,她就在这屋里打个盹儿。
戚馨兰感到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坐在椅上睡着了。
李正坤就站在太平间外面的楼道里。他身边还有两个鬼魂,均为男性,年龄都差不多,五十来岁,前几天在医院病死,想最后看一眼来医院拉遗体的亲人,呆在太平间外面不忍离去。
那个昏迷的女子被送来时,他们都看见了,听李正坤介绍了事情始末经过之后,都对戚馨兰等人满含愤恨,对昏迷的无辜女人充满同情。李正坤恳请他们帮忙,如此如此,两鬼皆爽快答应。
李正坤化为黑风,从门缝钻进戚馨兰所在房间,打开房门,将外面两个鬼魂放了进去。
戚馨兰梦见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浑身奇寒,哆嗦不止,一惊醒来,感到屋里冷风拂拂,寒凉绕体,一如梦中情形。昏迷女子面色惨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象一具毫无活气的死尸,又想起隔壁就是太平间,不知里面停着多少尸体,戚馨兰遍身起栗,头麻牙颤,不敢久呆。
她颤抖着从椅上站起,打算走出门去,却感到脚僵身重,似乎有人死死地按住自己。她心头大恐,惊叫两声,呼喊司机,然而房间里除了回声,没有谁应她。极度的恐惧使她流下泪来,花容失色,嗓子喑哑。
突然,原本靠墙放着的一张白色单架开始滑动,如长了眼一般,对着她滑来。
戚馨兰感到张开的嘴被一双冰冷的鬼手紧紧捂住,呼吸不畅,脑海里瞬间闪现出这几年跟着父亲戚书荣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心里生出巨大的绝望:难道这就是报应!
单架滑到面前,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压着她的肩头,勒着她的腰身,抬着她的双腿,要将她硬生生搬到单架上去,她极力挣扎,抗拒着这股莫名的力量,累得气喘吁吁、冷汗淋漓。
她的鼻孔突然被一阵冷硬的旋风堵住,无法呼吸,张开的嘴又被捂住,不多久便晕了过去,颓然跌倒在单架上面。又一阵旋风刮起,将昏迷女子身上的白色被单刮到戚馨兰身上,从头到脚覆住,只露着长发,使她看上去就象一具死尸。
凌晨四点过,铁山敬老院的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驶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救护车司机打着哈欠,跟戚馨兰的司机来到负一楼,听说还要去太平间旁边,顿时眉眼一耸,骂骂咧咧。戚馨兰的司机也有同感。
两人来到太平间所在楼道,只觉凉风拂拂,响动不绝,不禁汗毛直竖。打开太平间旁边的房门,屋里漆黑一片,叫戚馨兰也不在,两人未免胆寒。戚馨兰的司机拿出手机照了一照,见屋中间摆着一张覆着白单的单架,顶端露着长发,想必是那昏迷女人无疑,因为害怕,不敢久停细看,立即招呼救护车司机推起单架,飞也似地离了楼道,到车库将单架装上了救护车。
因为天快亮了,救护车司机不敢停留,强打精神,迅速驶离车库,出县城上了高速。
回程异常顺利,到铁山脚下驶出高速,天色刚好全亮,司机再接再厉,大油上山,驶进铁山敬老院大门时刚过九点。
孟平和戚书荣都在办公室里等着,见救护车进院,两人都松了口气。孟平指示,单架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直接送进摘器室,开始摘器。
两个多小时后,装着两只鲜活肾脏的冷冻箱就送出来,放在戚书荣面前。戚书荣眉开眼笑,拍着孟平的肩膀,笑道:“老孟,我欠你一顿酒,好久回富贵湾来?”
孟平道:“等老人家出院,我上门贺喜。”
戚书荣提着箱子上了卡宴车,往昆海市急驶而来,他老母亲已躺在昆海市医院手术台上,一切均已就绪,只等肾源。
戚书荣风驰电挈赶到昆海市医院,将冷冻箱亲手交给手术室外等着的护士,才轻松地舒一口气,坐在椅上,拿出手机,给戚馨兰打电话。
电话响着无人接听,戚书荣又给她司机打,司机说也在找她,不知人到哪儿去了?戚书荣猜测戚馨兰连日奔波,肯定非常劳累,一定是回酒店休息了,嘱咐司机不要打扰,等她休息好了自会跟他联系。
戚书荣母亲手术顺利做完,送进icu病房做术后护理,戚书荣未得空闲,两天后接到戚馨兰司机电话,还没找到戚馨兰,打电话不接,也似乎没回酒店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