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鬼皆默,还是禇雄儿打破沉默,跳起来道:“我不让哥哥入轮回!”钟馗叹道:“按律你也得进入轮回。”禇雄儿一把抱住钟花胳膊,流泪央求道:“娘,你求求包王舅舅,我和哥哥都不去轮回,我们就在阴间永远陪着你!”
事起仓促,钟花始料未及,忽推杯对包王道:“包王哥哥,我不要平反昭雪了,还回到从前,我要保住我儿子!”
包王斥道:“胡闹!”
钟花哭道:“我不管,我要我两个儿子,他们就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包王妃也劝包王想想办法,说一千年来,包王不知擢拔了多少鬼魂在阴间,不进入轮回,李正坤不是外鬼,为什么就不能开恩留下来呢?如果王爷觉得照顾亲戚会有徇私之嫌,可以请蒋王爷裁定,天子不让命二王共审吗?
包王双眼放光,端杯喜道:“王妃一席言,犹如拔云见日、霞光万道啊!李正坤按律应入轮回,如果超恩拨擢,允其入籍冥世,恐朝中非议,说本王借审妹子冤案之机,行乱恩废律之举。呵呵呵。”
李正坤一点也不想再转阳世,虽说可得人间富贵,但难上百年,且这一轮来到阴间,碰巧遇上钟花娘,又有两个权高位尊的舅舅,钟馗和包王,由一个孤苦无依的毛嫩小鬼儿,一下跃变为官二代,在阴间的前途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会比在阳间要光明灿烂得多,傻子才会舍此就彼!想到此,李正坤离席跪下,磕头道:“我不想离开娘和两位舅舅,请包王舅舅怜悯!”禇雄儿十分乖巧,也赶紧跟着跪下磕头,说他给哥哥和自己求情,请包王舅舅留下他们。
除贺正堂不敢乱开口外,钟花、钟馗、包王妃都恳求包王,包王正色道:“你们勿需求情,一切交由蒋王裁夺吧。”
次日,包王过蒋王府,商议对李正坤的处置,蒋王明白包王的潜台词,一个无需商榷的事情拿出来商榷,本身就值得商榷,便说如果李正坤进入轮回,按功可投生权力世家,顺利成为官四代,地位尊崇、豪奢富贵,又聪明智慧、体魄强健,可以出将入相,也可以经商揽金,纵横捭阖,豪横人世数十年。
见包王面无表情,蒋王就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又道,如果看不上人世间短暂的富贵权势,想留下来侍奉母亲,以尽鬼子之孝,可见李正坤是个仁孝之鬼,性善仁孝,又曾冒死救母,阴间已有好几百年未出此壮举佳话,正可借助李正坤之事,大力宣扬勇气、正义、善良、亲孝等正能量,可拔擢李正坤脱离轮回,入籍阴冥。
包王露出笑脸,说李正坤还有一个小弟兄禇雄儿……尚未说完,蒋王笑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既是好兄弟,绝不可断义分离,应该一并留下。
包王向蒋王行礼,蒋王送佛送到西,好鬼做到底,说钟花跟钟馗是两兄妹,就将新的郡主府修在钟馗府第旁边,两府相邻,也便于居府往来。
回到包王府,包王向钟花和李正坤讲了,两娘母高兴之极,禇雄儿更是一跃八丈高,分挽起钟花和李正坤的胳膊,叫一声哥,又偏头叫一声娘,乐得嘴都合不拢。
李世如、李正东、滕明、殷小丽被从第五阎王殿提出,解送第十阎王殿。
第十阎王殿位于御街最东端,高大崔嵬,似乎规模和占地比另外九座阎王殿要宽广数倍,远远望去,黑雾、白雾、黄雾、青雾、赤雾,五色雾气翻滚飘坠,雾中不时有烟火闪耀,第十阎王殿前面的牌坊和殿宇楼角,便在烟雾中隐现,端的心惊肉跳。
四鬼虽被免去阳间阴世所有之罪,不象李正山被打入第五阎王殿地狱受十轮苦,但被押到这鬼气拂拂、阴气森森的第十阎王殿,会不会挨打受苦,谁的心中也没谱,不由忐忑不安、浑身紧张,在鬼兵的驱赶下,一步一挨走近前来。
御街上矗立着第十阎王殿的大理石牌坊,牌坊四周青雾飘渺,坊上刻有四个黑色大字:善恶昭彰!牌坊前有一座大广场,其广不下千里,上面密密麻麻挤满鬼魂,哭泣吵闹,呼张唤李,又夹杂着鬼兵的鞭打喝斥,鬼魂的嘶嚎求饶亦不绝于耳,犹如集市牲棚,沸反盈天。
这些都是从各阎王殿、无常殿等处解来,等着进入六道轮回的鬼魂,因数量实在太多,只得驻场等候,排队进入。按阴天子律法,无常殿拘拿世界各地鬼魂之后,先行审问分类,按善恶罪孽不同,将首恶重犯分送第一至第九阎王殿,经阎王殿审明下判,或入地狱受苦,亦或送其它阎王殿受苦,因为不同阎王殿各所侧重不同,所辖地狱亦不相同,故有此制,受苦完毕,解送第十阎王殿,进入轮回。
普通鬼魂,按律也需相应阎王殿审核,但因数量实在太大,九座阎王殿的官吏胥役远远不够,而且耗时也太长,如果对所有鬼魂都要由阎王殿审核到位,恐需数年乃至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将会导致阎王殿前鬼满为患,且鬼途雍蔽,出口必然难畅,轮回大殿廖落不论,人间亦会人口凋零,世道不振,九座阎王殿便都暗中授权无常殿,若非首恶重犯,只一般新鬼小魂,只将数量、类别报备,便可直送第十阎王殿,进入轮回大道,九殿阎王只对此抽查而已。阴间除开无常殿,还有其它相关衙门,比如钟馗就职的罚恶司,也可以跟无常殿一般操作,拿了鬼魂,审理定案,也可解送前九座阎王殿,也可直送第十阎王殿。
此项操作,虽无明文律法,但已成定规,实因近五百余年来,人类科技、医疗进步迅猛,人口日繁,全世界的人口早已跨过七十亿大关,虽人类平均寿命早已今胜于昔,但因人口基数巨大,又世道难平,战争、瘟疫、灾害频发,每分每秘死去的人较过去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极大增加。
阳世之人忙着争夺各种资源,互相仇杀,或者面对自然索取无度,破坏环境,导致地震、海啸、水旱疫疠等各种自然灾害频发,死人无算,弄得阴间工作量爆增,职事纷繁,连绵不断,虽尚未白加黑、五加二、九九六,但各阴司衙门鬼官、衙役、兵卒、狱吏等鬼,俱都怨声载道,直呼劳累。
人不耐烦了便敷衍塞责,鬼亦如此,面对巨繁的工作任务,阴间各级衙门和大小官吏,从某种程度上说,都或多或少存在偷奸耍滑、应付王事的现象,十殿阎王虽常整饬,收效不大,几百年来,官僚主义、本位主义、形势主义、实用主义,以及别的什么主义,甚嚣尘上,屡禁不止,致使阴律废弛、职事拖沓、贿赂公行、虚假难除,冤、假、错案不时发生。
因为阴和阳是同一维度的两个面,所以阴世是阳世的镜像,除开日月星辰,凡阳世所有,阴世也都有,只不过阳世万物具形而有魂魄,阴世鬼物却魂魄才是实质存在,形并不重要,而阴阳轮回,人鬼、形魄转换,是千古不变的铁律。人和鬼相互轮回,动物昆虫、树木山石亦分阴阳,形魄相互转换。
原本人和鬼数量均等,转换相当,但随着阳间人**增,阴间却没有同等数量的鬼去投胎,只得用动物昆虫、树木山石之魂魄去充数,以使人作为万物之灵、阳世之主形神兼备,只是如此一来,便使得阳间一些动植物减少,乃至灭绝,而人间也出现许多心若蛇蝎、泥胎木石之人。世人不知究里,常发“今不如昔”“人心不古”之叹,岂不愚哉!
故在广场旁边,还聚焦着许多动物、植物、昆虫之魂魄,浩浩荡荡进入轮回转换。这些魂魄无所谓善恶罪罚,只是阳间寿命已到,来阴间轮回一圈而已;有些原本是做人时做恶,被罚入畜生道,期满归阴,重入轮回,因此,动、植、昆等魂魄,无需审核等待,只按序前往轮回处即可。
由人变成的鬼则要烦琐得多,需要审查核实,分出轮回类别,排队等候,难免迁延时日;有些鬼魂因为事有牵扯,或涉案暂缓,甚至会在广场上耗费数年之久,其间遭遇鬼卒役吏打骂、邻鬼欺凌,实万言难述;又不准饮水进食,为的是不排溲溺,污秽广场,饥渴之状可想而知。第十阎王殿虽不设地狱,但牌坊前的广场与地狱相比,实不遑多让。
因有包王特别关照,李世如等四鬼不需排队,押送侍卫带着四鬼从广场侧面直接进入牌坊。牌坊后看不见大殿,只见无边无际涌动的红雾,前面站着三重执戟仗剑的金甲卫士。侍卫将四鬼交于牌坊后当值的十殿鬼吏,便取了文书回转,只留下惶然四鬼,战战兢兢缩站于牌坊之下。
鬼吏兵卒忙碌进出,也没有鬼前来过问四鬼,四鬼不禁心中惶然:死活均不可怕,就怕这不死不活地耗着!
过午之后,终于有一个鬼吏走过来,在值吏处看了文书,逐一询问李世如等姓名、藉贯、死生年月,然后命带着的两个胥役,押着四鬼跟他走,进入红雾。
行不多时,忽听右侧有流水波涛之声,四鬼往旁边一看,雾气朦胧之中,只见一条大河从身边滚滚而过,河水暗黑,浊浪排空,越往前走,浪滔越大,声若雷霆,河岸也随着水流震动。四鬼不知何往,又见此惊涛骇浪,不觉心惊肉跳,面色如土。殷小丽忽大叫一声,滕明以为她绊倒,忙一把扶着,殷小丽用手指着河中央,颤声道:“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