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间天色已明,因时令已入夏,又是一个阳光明艳的天气,站在河边的众鬼只觉一阵阵火热的浪潮袭来,纷纷找河边树荫躲避。
韦勇因无皮囊阻挡,五脏六腑由起初的冷彻骨髓,到现在的热如蒸煮,其惨痛之情可想而知。但李正坤也沐在热浪之中,没有要躲避的意思,韦勇自然不敢挪动半步,只得强忍着炙烤站在水边,向李正坤细细讲述这十来年跟着彭芝平干的不是人的坏事;顺带也讲跟彭芝来老婆偷情的事。
这件无耻而无聊的事,李正坤虽然并未问,但韦勇承诺要讲,李正坤没反对,便也只得讲,又因跟彭妻偷情,有时就在替彭办事的过程之中,也无法绕开,索性从头到尾,备细讲述。
众鬼本已躲到河边柳树下,听见讲桃色故事,立马又围拢来,饶有兴味地听,一边啧啧叹道:“真他妈艳福不浅!”又骂道:“真他妈**!”
在阳间,太阳已升起老高,大概十点钟的样子,终于有人发现事故现场。沿河追寻,在离护栏破损处大概五里远的地方,在河水中间发现倒栽在河里的越野车屁股。
芹圃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群众报警电话,立即命令县交警大队和所在辖区派出所,组织力量赶往出事路段。
一路警灯闪烁,车流纷纷,不到一个小时,公路上便停满车辆,河岸上也站满黑鸦鸦看热闹的群众。
彭芝平也接到报告,说有一辆白色越野车在国道湾河段坠河,人员伤亡情况不明;公路护栏损毁十几米。
彭芝平心头格登一声,昨晚睡前给外出办事的司机韦勇打过电话,一片忙音,早上起来又打,仍然无法接通,本以为那小子办完事又去哪里眠花宿柳鬼混去了,根本没往意外事故上想,但手下人刚才一通报告,河中间的越野车又是白色,正好跟自己的座驾颜色一样,结合韦勇的古怪失联,黑道白道皆经验丰富的彭芝平几乎可以断定,漂入湾河中间的越野车就是他的专车普拉多。只是韦勇是死是活,李正坤是否被办,就不得而知了。
彭芝平非常老道,知道此时自己不宜露面,但必须迅速掌握现场第一手资料,方能随机应变,化解危机,便立即打出两个电话:一个通知交通局下属交通执法大队火速赶赴现场,协助公安机关和当地乡政府打捞事故车辆,调查事故状况,并随时向他报告进展情况;另一个电话打给手下一个精干马仔,立即赶往湾河,看车内到底死人没有,死的都是什么人,火速查清并报告。
彭老大指令一出,地动山摇,两路人马点兵派将,急速赶往湾河坠车现场。
因车辆栽在河水中间,离岸太远,无法利用吊车起吊,警方只好租用两条老百姓的过河船前往河中,安排水性好的警员脱衣下潜,弄清车里只有一具尸体,因受水流冲刷,被卡在车窗上不能动弹;而另一具尸体躺在河岸边,早就被发现,抬放在公路边上,身上蒙着临时找来的白布单,等着县殡仪馆的车来拉。
为了弄出卡在车窗里的尸体,警方无法,只好用绳子拴住尸体上半身,几个大汉站在船上拼命拉扯,终于将尸体拉了出来,搬上了船,但尸体卡着的一只胳膊被拉断,翻滚着沿水冲去,现场指挥忙命另一只船火速追赶,终于在下游两公里处追上,捞了回来。
这具尸体被泡得发白发胀,脸被撞烂,一团糟糕,几乎不能辨别面目,又生生被扯断一条胳膊,实在令人恐惧和作呕。围观人群里有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大人引之躲避不迭。
李正坤、韦勇、奚群年及众鬼都站在河边目睹了这一切,李正坤对韦勇道:“看见你尸体的惨状了吗,都是你自作孽。原来也没什么,可吓着小孩子了,罪过罪过,死了都还要作一把恶,真正可恶!”
韦勇担心李正坤说得来气,又要折磨自己,哪里有心思去看阳间那堆臭肉,眼光偷觑着李正坤,只要他脸色一变,便打算立马就下跪求饶。
李正坤虽然生气,倒没有再为难他,命奚群年等鬼将韦勇带回县城桥洞,先看押起来。奚群年等领命,押着韦勇去了。
李正坤走到公路边蒙着白单的尸体旁,跃身扑上……
公路上突然有人喊道:“尸体在动!”
看守尸体的是两个乡政府干部,正在看从船上往下搬从车里打捞出来的尸体,闻言喝道:“少他妈胡说,炸尸啊!”
二人仔细一看,“尸体”真在动,赶紧揭开白布单,只见这人头颈下已洼了一大片水,嘴里还在往外吐,伸手一探鼻息,一息尚存,忙拿出电话报告现场指挥:岸边这人没死,还有气儿。
现场指挥精神一振,急忙从河边赶过来,见早先以为已经死亡的人果然还能动弹,正好120救护车赶到,便命立即抬上救护车,送往芹圃县人民医院。
三天之后,事故通报出来:县交通局驾驶员韦勇,驾驶白色丰田普拉多越野车,晚上八点从大桥建设工地载着民工李正坤返回县城,车行至10085国道湾河段,因车速过快,导致车辆失控,冲破护拦,坠于湾河之中。事故造成一人死亡,一人受轻伤,车辆报废。死者为车辆驾驶人员韦勇,搭车民工李正坤受轻伤。
彭芝平在办公室里读了事故通报,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咬牙骂道:“炳然糊涂!”拿起手机拨打。
他所骂者名叫彭炳然,是芹圃县分安局副局长兼县交警大队大队长,从家族辈份来论,是彭芝平的侄儿。马仔韦勇死了,失去股肱之臣,固然令彭芝平不爽,但死人也是最安全的,再也不会开口讲话,他通过韦勇干的脏事,便算是永远地平安落地了。这也是韦勇之死的积极意义。可李正坤竟然没死,令他如鲠在喉;且这个李正坤也不知是傻人有傻福,还是真有所谓鬼神护体,居然三番五次弄不死,又令他如芒在背。
事故车辆还倒栽在河中间,因为卡在河底巨石里,河面太宽,吊车吊臂够不着,湾河又不通机动船,没有船吊,打捞难度太大,只有暂时放弃,待雨季过后,到入冬枯水季节再设法打捞。未对事故车辆进行勘验,尚未弄清到底是机械事故,还是人为因素,就匆忙做出事故结论,岂能服人,岂非儿戏!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此结论洗脱了李正坤嫌疑!彭芝平虽然不清楚当天晚上越野车里的具体情形,但那晚属于韦勇跟李正坤的两人生死对决,这一点他是十分清楚的,因为他就是谋划者、发令者。韦、李二人对战,韦勇占绝对之优势,怎会稀里糊涂送掉性命,李正坤反而只受轻伤,活蹦乱跳住在县医院里、躺在病床上让美女护士打吊针?
这种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李正坤暗算了韦勇!
电话接通,彭炳然问:“叔,你有什么事,我马上开会哩。”
“开会开会,一天到晚就知道开会!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重要的事情必须自己上心,不能总交给手下人去办。象你这样不知轻重,老当甩手掌柜,说不定哪天命脉就被别人拿住,你就等着哭吧!”
“哎哟——叔,这大清早的哪个又招惹你老人家了,就跟吃了枪药一样,一上来就将我一通骂。嘿嘿,你就是要枪毙我,也得给我个由头噻。叔,我犯什么错了,你老人家要咒我。”
“我问你,湾河坠车事故通报怎么回事?事故车辆都没打捞出水,你们做过详细勘察吗,就胡乱下结论?黑更半夜,车上就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活着,不可疑吗?你这事故结论一下,活着的人屁事没有,死了的人便只有白死了!”彭芝平的火气一点都没减。
彭炳然道:“哦,原来是为这件事。我们也觉得此事有疑点,原也想等事故车辆打捞起来,详细勘察之后再做结论,可云县长不同意,说一个学生模样的民工能害交通局司机?他认识那个李正坤,说李正坤去年被人冒名顶替上大学,又遭遇父母双亡,是我们这个社会真正的位于底层的弱势之人,如果我们不早下结论,让李正坤这样的人一直顶着犯罪嫌疑,找不到工作,要么逼着他真正去犯罪,要么饿毙街头。云县长是县委常委、副县长,叔,我只是个小小的副局长,你说能不听他的么。”
“云生来算个锤子!虽是常委,又不分管你们公安局,你怕他干什么?如此听他的话,是不是想抱他的粗腿!”彭芝平得知此情,更加来气,语气中难抑嘲讽和愤怒。
那边彭炳然感觉不对,这不象一般的工作交流和叔侄谈话,看来此事真惹恼了叔叔,忙放低声音道:“叔,我这边马上开会,不能跟你多说,晚上我来你家里,有什么事,我们两叔侄当面说好不好?”
“不用来家里了,下午下班后还是老地方。”
彭芝平说的老地方名叫“花花水疗会所”,位于芹圃县城老城的猪市巷。老板名叫乌槐花,三十来岁,性感丰腴、妖饶美丽,八面玲珑,挺会来事儿,在彭芝平众多情妇中属于出类拔翠者,颇得彭芝平恩宠。
至于水疗是干什么,究其实质不过是情色享受,形式倒是不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是对县城里位高权重者而言,普通百姓无缘消受,因为会所实行会员制,圈外人连大门都进不了,更别说眠花宿柳,亲近媚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