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计划是周数方精心设计的,原本用不着枪,但因为李正坤会功夫,他担心打斗起来多有不便,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才决定用枪威服李正坤就范。这个计划可谓天衣无缝,神鬼难测,蹲守在卫生间里的周数方,看着外面渐黑的天空,嘴角不觉露出狞笑。
但是,千算万算,周数方没有算到天都黑尽了,李正坤和葛翠瑛却一个人都没有回来。对面楼群已是万家灯火,忙碌一天的人们回到家中,洗衣做饭,辅导学生,一片详和温馨,弄得周数方一时有些迷糊,还以为是在“大运茶楼”上一天班之后,回到家中上卫生间。呵呵。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李正坤和葛翠瑛还是没回来。周数方已在卫生间呆不住,干脆来到客厅之中,坐到沙发上,只是没敢开灯,摸黑坐着,心头飘过所谓一万头草泥马,不断诅咒李正坤和葛翠瑛:这两个王八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平日里不都是七八点钟就回家了么!
也许两人突然有事,回老家去了。周数方做出这样的推断,决定先离开李正坤家,免得到时候老大打电话来问结果,在这里接电话不方便。至于收李正坤的小命儿,那不过是随时随地的事儿,李正坤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就让他小子再多活几十个小时。
周数方站起身,收了枪,来到防盗门后面,先从门镜里观察外面,一切正常,又将耳朵贴在门后,凝神细听,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便放心大胆打开房门,来到门外,神态自若地关上防盗门,就象主人一般,然后从容地往电梯口走去。
刚走到电梯口,还没来得及伸手摁按键,身后的楼道防火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冲出几个大汉,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周数方有些发懵,手不自觉地往怀里伸,想去摸枪,一个大汉大喝道:不要动,警察!双手抱头!
警察?周数方感到象做梦,又觉得好笑:谁通知你们来的?安排我来执行这趟任务的就是警察呀。哈哈哈。
虽做如此想,但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周数方没敢造次,乖乖地将双手抱在头上。两个警察冲上来,将他双手拉到背后,铐上手铐,再往他怀里一摸,搜出带着消音器的手枪。
警察喝道:跟我们回所里吧。
周数方道:兄弟,误会,你们是哪个所的?我是城南大运来茶楼的周数方,跟你们彭炳然大队长是兄弟伙。
几个警察没说话,押着周数方下了楼。
警察们走后,原先在门后窥视的人,才敢打开房门,战战兢兢走出来,观察探看,议论纷纷。自然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议论一阵便各自回屋,加重锁好自家房门。
待楼道里平静下来,时间已是十二点过,李正坤带着葛翠瑛回来,打开房门进屋。葛翠瑛在六点过快从店里回家时,接到李正坤电话,让她立即关了店门,到城北柴市巷去。葛翠瑛依言赶到城北柴市巷,李正坤已在巷子口等着她,说这里面有一家小菜馆,味道好得很,带她来尝一尝。吃完饭,李正坤又兴致高涨,带着葛翠瑛到洗脚城洗脚按摩,又到ktv高歌半夜,直折腾到深夜十二点过,才高高兴兴回到家。家里自然什么都没发生,二人洗漱上床,如此这般,好不惬意快活。
当然,这个结果绝非偶然。城北派出所值班民警在下午六点钟,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说他们正在通缉的一个毒犯已潜回芹圃县城,撬开房门躲在某小区几幢几层几号房内,身上带有枪支,千万小心,建议民警先在楼道内埋伏,待嫌犯出门时再实施抓捕。打这个电话的人,不用交代,聪明的读者知道是谁。呵呵。
但周数方可没有这么聪明,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被抓进派出所。他身上至少背负着七八条人命案,其实具体是多少他记不住,因为时间久,案子多,杀人如麻,再说也没用心记,只是大概记得应有七八起吧,也许十余起,反正不少。他只知道一点,不能落网,丢掉小命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交代出老大来,那就有可能全家被灭,因此,他很着急,不停在央求办案民警,把手机暂时还给他,让他打个电话。
周数方着急的想打个电话给老大,报告自己被抓,请老大火速营救,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彭炳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芹圃县老城共有两个城区派出所,一个是城南派出所,一个是城北派出所。城南派出所跟大运来茶楼关系亲近,有事多有关照,城北派出所却不大卖大运来茶楼的账,因为大运茶楼在城南地盘上,每年跟城北派出所的联动较少,给派出所解决的困难也少,因此,两家较为疏远。
但城北所也有城南帮的人,认识周数方,周数方一被带进派出所,城南帮的人便赶紧报告大运来茶楼,茶楼收到消息,又立即报告了彭炳然。
彭炳然正在花花会所,乘着彭芝平饭后离去的档口,跟会所老板乌槐花颠鸾倒凤,接到电话,气得一把掀开伏在身上的乌槐花,使她的脑袋撞在床架上,恼得乌槐花抬起腴肥的腿,一脚揣在彭炳然光光的屁股上,将彭炳然踢下床去。
彭炳然顾不得疼痛,从地板上爬起来,赶紧给副局长、刑警大队长孙未果打电话,请他立即赶到城北派出所,将周数方提走,免得夜长梦多。
孙未果接令不敢怠慢,立即打电话命令刑警队值班民警,马上到城北派出所提周数方,提回不要审讯,先关在刑警队,等明早上班他来队里,亲自提审。为了稳妥,孙未果又给城北派出所所长打电话,命令将周数方交给刑警队。所长笑道,这么快你就得到消息了?孙未果说周数方跟一起命案有关,刑警队一直在秘密追缉他。
第二天一早,孙未果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匆匆赶到刑警队,周数方已被连夜提来,暂时关押在刑警队的羁押房里。
孙未果命将周数方提到审讯室,周数方认识孙未果,不禁面露喜色。
孙未果道:派出所从你身上搜出枪支,已录入记录,没有谁敢无端抹煞。你身上的事,你自己最清楚,一旦落网,休想活着出去。但你还有家人、孩子,你牺牲一个人,保全家平安富贵,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再者说,只能怪你自己行事不谨,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周数方脸色灰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跟随老大这么多年,老大竟然见死不救!
孙未果道:老大如果救你,不仅于事无补,老大也得把自己搭进去,如果老大也完了,你的家人孩子谁来照顾?你仔细想一想。
周数方没有说话,孙未果所说句句是实情,自从落入警察手中,他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孙未果掏出一个小纸包,因周数方戴着手铐,便替他贴身藏好,对他道:我暂时关掉了审讯录像,一会儿正式审讯时必须打开,也会有人作记录,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正式审讯时我会照例问你几个问题,你敷衍着回答即可,我不会深究,完事后送你去看守所,看守所我已打好招呼,会将你单独关押,到时你只要吃掉小纸包中的药粉,就万事大吉,这世上的事就跟你再无关系,而你的家人会无忧无虑过完下半生,你的孩子会顺利长大成人。你什么都不用忧虑。
周数方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但还是有些不甘心,问道:这是老大的意思吗?
孙未果笑道:不是老大的意思,难道你认为是我要这样处置你不成。你杀不杀人,杀了谁,跟我有关系吗?嘿嘿,你不用害怕,药粉一服,就当长眠了,什么痛苦也没有。
周数方流下泪来,渐至嚎啕大哭。
孙未果叫进作记录的警察,打开审讯录像,开始正式审讯,可无论问什么问题,周数方都以哭声回答。作记录的警察皱眉道:真他妈脓包,只知道哭!孙未果道:他知道自己的结局,未免伤心。
审讯草草结束,孙未果命将周数方先押到看守所羁押起来,过几天等嫌犯情绪稳定之后,再作审讯。
到了芹圃县看守所,可能是孙未果打了招呼的缘故,在周数方换衣服时,监督的看守漠不经心,也没搜他身,待他换上囚服,便将他押入一间单独牢房关押。
周数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饥饿和干渴,呆呆地坐在墙角落里,不时用手摸一摸藏在裤腰处的小纸包。他知道那里面装着毒药,只要掏出来倒入口中,便纵有千般罪恶,也一了百了。可他下不去手,虽说他自己也认为自己罪大恶极,死一百次都不冤,可是,蝼蚁尚且偷生,要他抛弃家人,放弃幼女,他如何狠得起心肠、放得下挂怀?
迁延一天,眼看着铁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直至被屋里头顶上的一盏小灯干掉,外面的世界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中,而这铁桶般的小屋则泛起一片惨白之光。周数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躲藏在李正坤家卫生间里的情景,心头不觉万分后悔: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愚蠢的一种方式来执行任务,远不如在李正坤下班回家途中,偷偷跟在后面,一枪崩了他,来得干净利落。而且,在外面刺杀,就算是遇上意外情况,至少还能逃跑反抗,跟警察斗智斗勇,鹿死谁手不一定,不管怎样,都绝不至于象昨晚那样,被警察在李正坤家门口守株待兔,憋憋屈屈地生擒活捉!
世上没有后悔药卖,有他也买不着,周数方最后说服自己接受命运的安排,为自己的失误付出代价,只是祈求老天爷顾怜,让他的死能为家人和孩子换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