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未果窝火,倒不是因为昨晚跟踪李正坤的侦察员莫名其妙跌下河,跟丢了目标,造成敲诈勒索嫌犯逃脱,使他今天受到谢贵斌的批评,而是因为彭芝平得到消息,连夜将他叫到花花会所,当着彭炳然的面,将他劈头盖脸一通臭骂,一点情面不讲,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谢贵斌借机调整了班子分工,让邓柱铭再次分管侦刑工作,让孙未果去分管治安。如果换一个人,孙未果肯定不依,但邓柱铭也是彭芝平的亲信,如果闹起来,彭芝平未见得支持自己,便忍下心中的火气,服从安排。他心里暗中祈祷,希望邓柱铭也在李正坤面前裁一个大跟头,以向彭芝平证明,并非自己太脓包,而是李正坤太狡猾,运气太好。
会后,谢贵斌命令立即发出网上追逃令,全国通辑李正坤。
晚上,邓柱铭、孙未果被彭芝平召到花花会所吃饭,彭炳然也在坐。彭芝平先安抚孙未果,让他不要心存怨气,要在公安局班子中好好支持配合邓柱铭,尽快将潜逃的李正坤抓获归案,绳之以法。又命邓柱铭增派人手,加紧侦察,务必抓到李正坤。邓柱铭说公安局已发出通辑令,只要李正坤不逃出国境,应该很快便会落网。
宴席之后,孙未果悒郁的情绪早已被酒精驱散,又去了后面洗浴池做运动,邓柱铭却推掉乌槐花的安排,说还要加班,告辞出来。
走出花花会所,邓柱铭拨通云生来电话,二人相约在李正坤、云生来、邓柱铭三人第一次见面谋划的玉盏茶楼相见。
邓柱铭先到茶楼,开了包间等着,半小时后,云生来走了进来。
云生来问将李正坤和葛翠瑛送到安东市具体什么地方,可有地址?怕万一有事,也好有个地方可以找到他。邓柱铭说李正坤只让将他们送到市里繁华热闹地段,便下车自去,具体地方他也不知道。
两人皆觉得李正坤又玩起了诡异,便猜也懒得猜,反正不可能猜得着。邓柱铭向云生来讲上午公安局重新调整了班子分工,他分管刑侦,按照老爷的要求,他必须将主要精力放在侦办彭炳然的涉黑案上,但彭炳然也是公安局领导班子成员,他感到力不从心,问云生来能不能从纪委那面下手,先将彭炳然带到纪委留置起来,这样他便好办了。
云生来说,纪委办案同样讲究证据,他到纪委之后,很注重群众举报线索,可是很奇怪,居然没收到一条关于彭氏叔侄的举报,他重启的高考舞弊案调查,也阻力重重,费时数月,毫无进展。亦正因为此,他和李正坤才商量将斗争方向调整到彭炳然涉黑案上,以期从侧面突破。云生来让邓柱铭先开展对城南帮的外围调查,彭氏派出的杀手周数方已被安东市公安局带走,相信不日会有消息。
二人商议半夜,也没有商量出一个更好的办法,遂决定纪委和公安都先行开展对彭氏的外围调查,一边等着安东市的消息,相信老爷李正坤在安东,不会只跟护士姐姐葛翠瑛躲在一个角落里,过风流快活的小日子,而是会做点对芹圃县办案有帮助的事儿,为了不在茶楼呆太久泄露形踪,两人便分手各出,悄然离去。
要开展对彭炳然涉黑的调查,绕不开公安局主持工作的政委谢贵斌,因有李正坤的指点,说谢贵斌可以信任,邓柱铭便直接向谢贵斌作了详细汇报,要求秘密立案,对彭炳然涉嫌把控的城南帮进行调查。
谢贵斌毫不含糊,同意秘密立案,在公安局就他跟邓柱铭知情。为了斩断向彭氏通风报信的黑手,谢贵斌还以干部交流为名,将全局干警都挪了挪窝:机关各科、队、室,机关跟各乡镇派出所,各派出所之间,全部进了大交换,运作之迅猛,调动幅度之大,为近十年来芹圃县公安局所未有。
这一通神操作下来,芹圃县公安局全体干警对谢贵斌的看法集体改变:谢政委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见谁都和譪可亲的慈面菩萨,而是行事不讲情面、雷厉风行的铁腕人物!
邓柱铭不得不再次佩服老爷李正坤,自己跟谢贵斌同事几十年,都不知道谢贵斌还有这样两手,而李正坤却似乎一眼便能看穿。
在这次调整当中,来到刑警队的清一色是学历高、专业强、熟悉各种科技手段运用,且精力充沛、在基层打磨多年、向往着建功立业的年青干警,这样一支刑侦队伍,就是领导不安排工作,不追加任务,他们也不会闲着,会整出动静、抓出坏人来。呵呵。
邓柱铭对这样的调整,简直不要太欢喜,心中也更加认同李正坤对谢贵斌是圣人的评价。
果然,调整之后的刑警队,还不到十天,刑警队办公楼里便人满为患,各办公室里都有嫌犯在接受讯问和调查,年青刑警们进进出出,车也开得飞快,弄得刑警队大楼乍一看,还以为是商场茶楼,人流纷纷。邓柱铭见此情形,心中大宽,有这样一支队伍,何愁城南帮不覆灭。
城南帮喽啰众多,在刑警队一通全城大搜罗之后,许多喽啰落网,随着审讯展开,大量线索浮上台面,邓柱铭抓住战机,组织精干力量深入侦察,城南帮的组织架构、运作方式、所作之恶,亦逐渐具体而形象起来,其隐藏极深,在暗中操控着整个帮派运行的老大——彭炳然,也即将显出原形。
就是此时,谢贵斌接到安东市公安局秘密指示,根据杀手周数方的确凿供述,芹圃县公安局党委委员、副局长彭炳然,极有可能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犯罪,要求芹圃县公安局立即开展对彭炳然的秘密调查。为了加强对调查工作的秘密指导和督办,安东市公安局派出一名副局长带队的市局专案组,以督查警风警纪为名,进驻芹圃县公安局。
山雨欲来风满楼,嗅觉敏锐的彭氏叔侄都感觉到大厦将倾的急迫和危险。他们早前启动的所谓应急行动,在强大的组织力量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和微不足道。手下数百大小喽啰,在满城风声鹤唳的肃杀氛围中,极少数狡猾者见势不妙,逃离芹圃,被网上追逃;很多人选择出首自保,甚至揭发立功;还有很多人躲在家中,龟缩不出,信息不通。城南帮的组织架构似乎在一夜之间轰然坍塌,曾经不可一世的煊赫之势,犹如被大水冲刷的沙塔,迅即消于无形。
就算是高官巨富,一旦倒了霉,围观看闹热的人也会蜂拥而上,进行一番羞辱踩塌,正所谓墙倒众人推,鼓烂大家搥,更何况象彭氏叔侄这样享受富贵,却又德行丧失,几十年来树敌良多的地方恶势力,自然更加不得人心。以前,无论官场还是江湖,人们都假意敬着彭氏叔侄,曲意逢迎他们,现见芹圃县风向要变,哪些被裹挟进入彭氏势力范围的人,便纷纷在暗中跟彭氏划清界限,恨不得即刻远离。
这种树倒猢狲散的气氛,彭炳然感受最深,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即将全毁,也已经看到自己的末日,便悄然做好准备,打算在最后时刻潜逃境外。
一天晚上,彭炳然接到叔叔彭芝平的电话,请他去花花会所,有要事相商。
彭炳然无精打采来到会所,彭芝平跟乌槐花已摆好一桌丰盛筵席。面对着美酒甘脂,彭炳然却无心享用,看着风骚丰腴、曾经带给他无穷淫乐的乌槐花,也心如止水,毫无兴趣。
彭芝平原本强挤出笑容,故作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见彭炳然如丧考妣,又惶惶不可终日,脸上的笑容便不知不觉消失,阴沉得能够滴水。
他叔侄二人僵坐桌前,都不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拈菜灌酒,弄得乌槐花心中七下八下,又不敢问,也不敢笑,只得低头傻坐着,划着手机解闷儿。
好不容易吃完,乌槐花以为终于可以摆脱尴尬了,却听见彭芝平对她道:“陪炳然到后面去,好好放松一下。平时你们恐怕老担心我会突然来到会所,也许没尽到兴头,今天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你们尽管放心去玩,我不介意。”
乌槐花差点没惊落眼珠子,不觉张口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炳然清清白白——”
彭芝平道:“别他妈装了,老子早就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有什么关系嘛,你能侍奉我们叔侄二人,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乌槐花张开的嘴便合不上了。
彭炳然凄然笑道:“叔,你这是何意?”
“炳然,你太累了,先到后面去放松一下,出来我们再谈。”
彭芝平命乌槐花立即扶着彭炳然到后面洗浴间去,乌槐花本还想扭捏一下,毕竟被骤然说破隐秘,有些下不来台,但见彭芝平铁青着脸,双眼如刀,逼视着她,便不敢再做作,跳将起来,半拉半扶起彭炳然,往后面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彭炳然回到前面,彭芝平在茶室等着他。乌槐花将他送到门口,便转身离去,似乎不敢进去面对彭芝平,彭芝平也没为难她,让她自去了。
彭炳然在沙发上坐下来,神情显得异常疲惫,似乎彭芝平的安排,不仅没让他放松下来,反而消耗了他更大的精力。
“怎么这么快,槐花没尽职?”彭芝平皱着眉头,脸上满是关怀之色。
“不是,是我没什么兴趣。叔,对不起!”彭炳然脸有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