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芝平想拉拢赵炷国和云生来,结果却有些喜剧,这两个县级领导都是坚守清廉的官员,远离财色。只是云生来知道彭芝平的用心之后,便跟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似乎只要跟彭芝平走得近一点,便会立即被腐蚀掉一样。云生来这种态度,多年来一直使彭芝平如鲠在喉,十分不爽。
而赵炷国却要务实明智得多,财色不沾,但不拒绝彭芝平的宴饮和正常的休闲安排,比如垂钓、游泳之类,并且很注重交往礼节,使彭芝平颇为觉得有面子,私下里宴饮休闲之时,二人常以“兄”互称,因此,两人感情色彩较浓,关系亲近。
后来,于副省长来到乌环省,赵炷国通过家族关系攀上于副省长,立即腰粗胆壮,在芹圃县乃至安东市,都不惧任何竞争对手,几年前的常委之争和这次晋升县长,都充分证明了高级领导干部政治影响力的巨大和有效。按说象彭芝平这样的地方土鳖,对于如今的赵炷国来讲,已经可有可无,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虽然很多官员只讲利益不讲感情,翻脸比翻书还快,但赵炷国不是这类人,一来他没有忘记彭芝平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大力支持,二来他不会将自己阵营的人推到竞争者阵营去,甚至因为翻脸,成为自己施政和进步的反对力量。
因此,当赵炷国下午在办公室接到彭芝平请他晚上来乡下别墅赴宴,明天垂钓一天,放松放松的邀请之后,就知道他找他是为什么事。彭炳然被抓早已在芹圃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彭芝平此时约他,不外乎是探听消息,想知道县委县政府对他的态度和看法。
赵炷国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如果彭炳然的案子跟彭芝平关涉不大,作为芹圃县县长,全县实际上的二把手,他可以保他过关。但如果彭芝平深陷其中,甚至共同参与犯罪,则必须不留情面,痛下狠手,干脆利落地将他拿下,并作彻底追究,以绝后患。在这一点上,到时候倒是可以跟老对手云生来好好合作一把,想来云生来不会拒绝,因为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跟对手,只有永远的利益,官场中人都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赵炷国也想试探彭芝平的底线,因此欣然接受邀请,如约而来。
彭芝平对赵炷国的心思也洞若观火,就象是高手奕棋,双方都对对方的路数心知肚明,嘴上不说,面上不显,或者顾左右而言它,官司则全在肚皮里打。
彭芝平与赵炷国面对面坐着,两人喝着淡菊花茶,一边交谈,一边察言观色,暗窥对方。
“老彭呀,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尽早向组织上坦白,争取宽大啊。”
“赵县长,我以彭家祖宗起誓,我跟彭炳然绝无关涉!”
“那就好!”
“但我有一件事要向你反映,希望你能跟李天星书记通个气。云生来作为县委常委、纪委书记、监委主任,他的雇佣司机李正坤敲诈勒索,公安局要实施抓捕时,李正坤却成功潜逃,至今没有抓获归案。李正坤一个乡下傻小子,如果不是云生来向他泄露消息,怎能逃得脱公安局布下的天罗地网?从这一点上讲,云生来涉嫌包庇李正坤,绝对无疑!”
“云生来怎么知道公安局要抓李正坤?”顿了顿,赵炷国恍然道,“哦——你是说有可能公安局的政委谢贵斌向云生来泄露了消息,而云生来又将消息泄露给了李正坤?”
“正是如此。公安局谢贵斌同志党性原则强,如果县委真想了解情况,可召谢贵斌一问便知。”
这倒是个意外情况,如果属实,可够云生来喝上一壶。这次换届,云生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进了常委不说,还当上了纪委书记,地位几与自己相同,勉强能够平起平坐。几年前踩了他一脚,他一定怀恨在心,随时想着要报这一箭之仇,可万万大意不得。若能借此机会剔除这个绊脚石,除掉虎视眈眈的老对手,便能使自己在芹圃县的官道平坦顺遂不少,虽眼下并无此急迫之势,但为着将来计,何乐而不为!且云生来要整彭芝平,这么多年来,彭芝平与自己过从甚密,彭芝平真要倒了,弄不好多少会溅自己一身泥点,实在不美,从这方面来讲,也有对付云生来的必要。
想到此,赵炷国慎重而问:“此事当真!”
“李正坤潜逃是真,云生来泄密待查。”
周一上班,赵炷国来见县委书记李天星,说听到有谣言,纪委书记云生来包庇自己的雇佣司机李正坤,致使李正坤潜逃,按说公安局办案,没必要向云生来汇报,但李正坤毕竟跟云生来有工作的交集和联系,建议李天星书记向公安局谢贵斌同志了解一下,如果此事确系子虚乌有,作为县领导,大家都帮生来同志澄清一下,也算是维护班子团结。
现在的干部都生活在聚光灯下,容不得半点政治、刑事、廉洁和作风方面的污点,李天星十分重视,在赵炷国离去之后,立即将谢贵斌召到办公室。谢贵斌不敢隐瞒,将当初去云生来办公室之事,向李天星作了详细报告。
李天星问:你怀疑生来书记走漏消息吗?
谢贵斌道:生来书记是多年的县领导,又是县委常委、纪委书记,我相信他的党性原则,绝不会泄密,要不然我也不会向他通报我们要抓李正坤的事,也许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才导致李正坤潜逃。我们已发出网上通辑令,全国通缉李正坤,估计要不了多久,李正坤便能抓获归案,这件事便也能水落石出。
李天星觉得所说在理,可对此言论不作理会,但云生来是重要的县级领导,县长赵炷国又专门前来向他说知此事,为慎重起见,李天星决定有必要在县领导中说明一下此事,便在一次召开常委会之后,顺便在会上谈了谈这件事。
云生来在座,听了此事,面色不惊,说李正坤不过是自己的雇佣司机,跟自己没有半分瓜葛,之所以将李正坤带到纪委,是因为觉得李正坤技术过硬、工作勤勉,如此而已,李正坤犯了罪,自己没有包庇他的理由。他以党性原则作保,绝无向李正坤泄密之举。
赵炷国发言,他相信此事是攻击云生来同志的谣言,李正坤已被公安局网上通缉,迟早会被抓获归案,如果是谣言,便会不攻自破,如果不是谣言,也纸包不住火,但他相信云生来同志的党性原则,希望与会常委都帮着云生来辟谣,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
与会常委皆发言,表示相信和支持云生来。李天星最后总结,大致内容跟赵炷国所言差不多,要求众人不论在私下还是公开场合,遇上这种谣言,皆要作出澄清,以正视听。
云生来不相信真有这种谣言,几乎直觉认定是老对手赵炷国攻击自己的手段。但赵炷国得知李正坤潜逃的信息,应来自于现正跟他与李正坤激烈对垒的对方阵营,由此也可推断,赵炷国跟自己的敌对阵营是一伙。
这可是一个新情况,晚上,云生来通过跟李正坤单线联系的电话,将这个新情况告诉了李正坤,并嘱咐他一定要多加小心,按现在技术条件,一旦被网上通缉,很快便会被抓到,如果被抓,对方一定会疯狂地诬陷他,直到将他置之死地。
李正坤并无云生来那样的紧张和不安,显得云淡风清,他告诉云生来,是彭芝平将他潜逃的消息告诉了赵炷国,赵炷国闻腥逐臭,想利用此事大作文章,搞垮云生来。现在双方都在加力,就看谁先将对方掀翻在地。
在云生来跟李正坤联系的同时,赵炷国也召见了彭芝平,向他透露了常委会上的情况,并眨着眼说:谣言这种东西,是越描越黑,如果有人趁势煽风点火,闹得全县沸沸扬扬,那就会三人市虎,弄假成真,到时云生来就是跳进黄河,恐怕也洗不清。
彭芝平会意,第二天便授意乌槐花,联系花花派官员,轮番前来会所聚餐,彭芝平在席上将云生来包庇李正坤、致使李正坤潜逃的事,当成谈资笑料,大加宣讲挞伐,又经众人之口加工扩散,越传越神,越传越不堪,整个芹圃县官场沸腾喧闹,一大半的官员都相信,云生来不讲原则,包庇自己的司机,敲诈嫌犯李正坤,致使李正坤畏罪潜逃。
花花派的官员,自彭炳然的事出后,原本都回避着花花会所,可过了一段时间,见彭芝平毫发无损,在芹圃县除开部分官员、几乎无人看的县电视台和县报刊上,照样有彭芝平陪同县长赵炷国开展工作检查、共同出席相关活动的新闻,有时彭芝平还陪着县委书记李天星,而花花会所也照样营业,平安无事,善于观察风向的官员们,都知道彭芝平树大根深,轻易不能撼动,渐渐又向花花会所靠拢,围在彭芝平身边。
不久,又有小道消息传出,彭炳然在公安局独自承担了所有罪责,无论大罪小罪,都跟彭芝平毫不相关,彭芝平简直白玉无暇,花花派官员的心中更加贴实,深感彭氏势力的坚韧和厚重。经此波折,众人希望在花花会所求得荫庇之心更加坚定,再无旁骛。曾经遮蔽在彭芝平头上的浓厚乌云,似乎已逐渐散去,再现灿烂前景。
彭芝平知道,这一切都得感谢县长赵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