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妮子带着我从阁楼北面人少僻静之处，飞身上了“空灵阁”楼顶。这才发现，神仙姊姊早就站在屋顶上了，衣袂飘飘仿佛君临天下，俯视着脚下一切。

我和俞妮子踩着琉璃瓦面猫腰走了过去，刚要和神仙姊姊打招呼。她仿佛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何人，举起手示意我不要作声。

“空灵阁”是整个天师道坛地势第二高的建筑，站在楼顶，道观情形一览无余：李天师和巫姥在禅房屋顶对峙，慧深神僧、陶天师还有小巫都背靠山崖石壁站在附近观望。小巫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十几名天师道门人弟子仗剑守在底层屋檐下，而道坛那些重檐殿宇的高层建筑里都挤满观众。我身后微微一响，如同山崖上掉落一片树叶，回头就看到宝志大士的罗汉卧。这位高僧只修本性，不注重外相，言行往往出人意表。

“天聪，释道儒三教聚会，巫教何必来凑热闹?”我们脚下三楼走廊响起元英清朗的嗓音。

“嘿嘿，元将军应该知道：你鲜卑一族原本最重巫教，后来改奉道教，一统中原才知有佛教。”巫姥说，“释道两家屡次论难斗法争夺中原正教地位却把我巫教撇在一边，因此老身想和他们斗一斗，看看到底哪家才有成为正教的资格!”

元英说：“巫教没落已是不争事实，天聪巫姥，你力难回天!”

巫姥沉声说：“巫祖再世，自有回天之举!”

巫姥近百岁高龄，而李天师也是年逾古稀。一个是修习了几十年祝由术的大巫，一个是以符剑传教的天师道掌教，他们斗法自然要引起轰动。不过奇人异士斗法和江湖武人比武决斗区别还是蛮大。他们不可能像江湖武人那样兵刃相见，呼喝打斗，声势惊人，拼气力比速度。

只见李天师缓缓移动脚步，步罡踏斗，手捏指诀，法剑带鞘指东画西。动作慢而流畅，圆转自如，镇定从容。

巫姥弯腰驼背，嘴里念念有词，法杖点在琉璃瓦面上“嗑嗑”作响。忽然间整个人就凭空消失，自然是用巫术隐身。

李天师急回剑护身，“托托托”几声，是带鞘剑和法杖相撞的声音。

“太上老君分三清，大日如来定三魂，天地三合三把火，赐我法眼观阴阳!天清地灵，阴浊阳清。急急如律令!”

李天师探手在道袍里抓出一道黄符在眼睛上一擦。

随即舞动法剑，剑不走空，每一记都似击到实处。

巫姥收起隐身术，看她老态龙钟，但一触即发，动作敏捷有如幽灵，移形换位疾速绕着李天师转动。越转越快，快到看不清她身影，看得人头晕目眩。继而，幻化成一股黑色旋风，搅动气流，随之风云变色天地昏暗，李天师也被这团黑气包裹黄附加层任由他天罡北斗，左冲右突，始终摆脱不了。渐渐地黑气越来越凝重，直到完全看不到二人身形。

气流旋转之力越来越大，金龙峡谷口山风也被激发，携裹砂石枝叶呼啸而来，更有头顶悬崖上落石滚滚。“玄空阁”天师道坛建在山岩凹处，顶上崖体鼓出，因此坠石砸不到建筑，都从身边滚落崖底谷沟，只是声势赫人。整座阁楼也在摇晃摆动，仿佛就要倾倒，弧度之大让人心惊肉跳，但它始终不倒。

那些看客个个扯袖掩面遮挡沙尘，有人不小心竟跌出玄空阁底层走廊，幸亏那人也是高手，在众人惊声呼叫的那一刻，双手紧紧抠住岩石边，竟然翻身滚回走廊，不过，也是吓得脸色煞白。我和俞妮子在楼顶被狂风吹得也立足不住，只能坐在瓦面上。俞妮子唯恐易容术露出破绽，以双手捂住脸孔。神仙姊姊却迎风而立，裙带飞扬，翩然欲飞。

“谨此奉请，降临诸神诸真人，缚妖伏魔，邪魔消除!急急如律令!”

一片混乱中，只听得李天师念咒过后，一声叱咤，两人的身形疾速分开，各自向旁飞跃，分别据着钟楼、鼓楼飞檐黄瓦顶端盘腿遥遥对坐，这片刻已经恢复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宝志大士在我耳边说：“阿弥陀佛，道教神仙术步罡诀目、制符御鬼，可以驭气使剑、飞天遁地、隐匿分身、运雷霆于掌上，包天地于身中。当年的祖天师张道陵就曾以符剑荡平巫妖之教，寇天师也是善用符箓禁咒剑术，李真人作为他的亲传弟子，果然也是神通广大!”

巫姥法杖架在双膝上，双掌阴阳合捧，嘴里念咒。巫教咒语乃是禁咒密语，听不出内容。只见她念完咒语，祭起巫印，一方金光灿灿斗大的印章从半空砸向李天师。巫教和道家一样无二，都有代表传承的法印。

李天师掐诀念咒，抬手一个掌心雷，将巫印击中。那巫印金光消散，顿时缩小了几十倍，巫姥举袖将其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