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而易举地从林觉口中得到了有关“练气”的秘诀。方法简单到让我想扇自己的耳光。我这一年多来的筹谋、算计,原来全是在跟自己演戏。其实我任何时候问,林觉都会立刻告诉我。“练气”的方法,根本就不算秘密!
确认“欧阳桐”进入衰老期已经十多天了,我觉得林觉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于是今天午餐时试探着跟他说:“祖母老了,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不如我试着修炼一下吧。”
林觉听了还颇感动,说道:“栗儿,你有这样的心意,可难为你了,不过我不愿你受这份苦。”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我都不知怎么练法,会很疼吗?”
“疼倒是不疼,练气的方法说来简单,就是心无旁骛地将全部心神凝注在小腹丹田处,然后幻想从那里涌现出力量。”
我等着林觉说下去,他却没了下文。我只得继续追问:“嗯,然后呢?”
“就这样,没了。”
“什么,就只是这样?”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压制我不可置信的神情,但还是失败了。
林觉苦笑:“练气的难点不在于方法,而在于‘漫长的煎熬’和‘机会的渺茫’。一个人需要‘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的打坐冥想,才有可能在某个瞬息突然得到第一缕真气。
劳作之余顺便练练,通常是不行的。练气的时候,几乎什么也不能做,最好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冥想,最好连饭也别吃太饱,这才有希望。即便如此,练出真气的机会也只不到一成。
我们站在一旁,看着十几个人练气,可以轻易知道这里面大约有一人能成,可是修行的人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若十年练不出,还练不练?若三十年练不出,还练不练?
就算练出真气,多半也会在很浅的程度停滞,根本强不到哪里去。你还记得那两个耍把戏的人吧?练出真气的人,大多就是那个水准。那样的人在祖母面前,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练气是件很让人绝望的事情。更要命的是,真气这种东西无论深浅,只要你体内有了一丝一缕,就绝无可能再生孩子。文人讽刺武者,说他们用数十年的寂寞,修来一个断子绝孙。虽不免阴刻怨毒,却也是一剑诛心呐。”
“‘漫长的煎熬’和‘机会的渺茫’”。这句话起先轻飘飘入我耳中,随着林觉的解释,越来越重,最后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头。我要的东西近在咫尺,眼前却突然拔起一座山。如果真如林觉所说,那这世间第一个发现真气秘奥的人,会是个怎样的疯子呀。
“那……你练了多久?”我问林觉。
“我从五岁练到十九岁,后来父母和兄长遭仇人杀害,林家剩我一棵独苗,祖母就不逼我练了。这么些年,祖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一眼曾孙。唉…我没用啊。”林觉想到祖母,神色黯然。
“五岁就开始练,那幼时岂不很辛苦?”我握住林觉的手关切道。
“是啊,一个五岁的孩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打坐……小时候我还挺恨祖母的。不过后来我也懂了,祖母是怕她走后,林家无人护持。”
“那祖母为何不逼你父亲和哥哥练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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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维护林觉,当时并未意识到“你父亲”这个说法是极不妥的。
林觉苦笑道:“爹爹怎么肯听祖母的话?祖母说一句,爹爹顶她十句。后来才知,就是爹爹撺掇祖母逼我练气的,他说他不能练,他要开枝散叶,给林家生一百个孩子。至于大哥……这样说吧,练气的通常都是家中‘次子’或者‘幼子’。”
听到“生一百个孩子”,我也笑了。我想到了父亲说这话时的蠢样子。
林觉见我笑,心情也变好些,继续解释道:“不过祖母说,爹爹的想法也并非全是混账,练气这种事,幼童的确更合适些。人见过太多事,心里就不干净了。真气乃至纯之物,心思单纯更易捕捉。”
说到“心思单纯”,我望了望安涅瑟:“让她试试如何,我还是想先为你生个孩子。”
林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薇安静质朴,兴许能成。不过她若开始练气,就没时间服侍你了。”
“没关系,我可以服侍她。”我轻笑道。“虽说练气之法就是那一句话,但总还有些细节要注意吧,你得空教教小薇。”
“好,我今日便教她。小薇,日后我与栗儿,可就靠你护持了。”林觉笑道。
用过午饭,林觉在房中煞有介事地指点安涅瑟如何打坐,如何内观,如何收摄心神不受外物所扰。又说也不是非要打坐,打坐只是为了方便确认丹田的位置,想躺着练也可以,但最好不要躺着,容易睡着……
我听来听去,最重要的还是那一句:不断幻想丹田处有力量涌现。其余都可以随心所欲。
我问林觉:“你刚说,要‘十数年’到‘数十年’,才可能练出一丝真气。有没有更快的,或者更久的?”
林觉应道:“据说‘顾长卿’天纵奇才,四年便即‘入门’,不过关于他的传闻太多了,也不知哪些可信。”
顾长卿,这个人林觉之前也提到过。
“至于更久的,我没听说过。几十年还练不出,应该没人会再练了吧。”林觉补充道。
“那如果练出来了,会是什么感觉,自己能立刻知道吗?”我又问。
“应该能,体内会出现一股可以随着心念流转,分不清是凉是热的气。祖母是这样说的。”看林觉的神情,显然他也很向往那样的体验。
“然后呢,练出来之后怎么办?”
“之后就容易了,让真气顺着经脉,在体内一圈一圈地循环,出于丹田,归于丹田。可别问我经脉在哪儿,我不知道。祖母说有了真气的人自然会懂,能贯通全身的路就只一条,很容易找的。
万一走岔了,比如到指尖处回不来了,那也不要紧,不管它就行。过段时间,丹田中又会升出真气。总之真气这东西,就像肚里的蛔虫一样,只要有了,想甩也甩不掉的。”林觉教人时,身上总有种师者风范。不得不说,讲得倒是挺生动的。
“一圈一圈的循环,然后怎样?”安涅瑟极少主动提问,看来她对这事很有兴趣。
“到了这一步,后面就跟下苦功没什么关系了。真气游走周身,很容易,也很舒服。以丹田为始终,真气每循环一圈,丹田中所储的真气就多一分。不过绝大多数人的真气,并不能积累太多。”
“为什么啊?”我急切地问。
“我也没体会过,这该怎么解释呢?丹田并非脏腑,祖母说有了真气的人都能感觉到丹田的存在,对于没有真气的人,那就只是小腹。每个人拥有真气的人,其实丹田的大小都差不多,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池塘。
可是多数人的池塘,只倒进一壶水,就会开始漏;少数人倒进一盆水才开始漏;还有极少的人,他们的池塘不漏水!只要不漏,池塘早晚会蓄满的。这样的奇人万中无一,祖母就是这样的人。”林觉又露出那种自豪的表情。
“所以说,这世上厉害的人,都是因为运气好?”我心中难受,忍不住揶揄道。我不想靠运气,更别说什么万中无一。
“也不尽然,至少有三处是人力可为的。
一来,贫苦之人练不得气,需有足够的财力供养一人几十年不事劳作才行。有些孩子多的人家,甚至会卖掉几个孩子,供另外的孩子练气,可谓豪赌;
二来,便是刚才说的漫长与渺茫,没有决心毅力,是入不了门的;
三来嘛,这天下之大,能把池塘蓄满的,少说也有百来人,然而能胜得了祖母的却没几个。真气的运用,也是一门很大的学问。”林觉完全没听出我的刻薄。
“可是你说过,祖母远不及‘顾长卿’。他又有什么不同吗?”这次是真心求教。
林觉似在眺望远方:“一人之力,可乱天下,说的便是那样的人。祖母说,在她之上还有数人,丹田蓄满之后,可将真气贮于经脉之中。如果把祖母比作池塘,那‘顾长卿’就是江河。”
“这也是运气,对吗?”我还是有些不甘。
“不知道,我只知祖母把池塘蓄满,没有用过特异手段。”林觉淡淡答道。
我与安涅瑟对望一眼,她幽幽说道:“这样挺好的,简单。”
这种丝毫不能取巧的玄妙,或许真的适合安涅瑟。
“那祖母是用了多久,才把池塘蓄满的?”
“入门十五年,蓄满…也用了十几年吧,我记不清了。”
“嗯,蓄满之后呢,这些水,或者这些气,怎么用啊?”
“祖母说,真气就像手足一样,有了自然会用。只是若想用得巧,还得多加练习。”
“这些水,会用完吗?”我陷入了“池水”这个方便的比喻。
“每当武者做出一些普通人做不到的事,像是碎砖断石,起落纵跃,池里的水就会减少。如果池水用尽,就会变得跟普通人一样。”
“之前就都白练了?”我焦急道。
“哈哈,那怎么会。只要好好休息,至多十天半月,池水会自己涨回来的。”
我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就好像我有真气一样。
今天收获了很多情报,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关于真气的一切情报,全都唾手可得!我决定今天不再纠缠林觉,有什么不懂之后再问他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