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留仙阁,楼顶。
两道身影,仰躺在屋脊之上,头对头,仰面朝天。
一人身形略显臃肿,满头黄发乱如鸡窝,翘着二郎腿,提着一坛酒,仰面倒灌。
另一人身形昂藏,五官硬朗不失俊秀,双臂枕头,神色若思。
两人赫然乃是秦阳和高明。
秦阳原本想要拽着高明回返高家,前去见识一下刘家三娘子的风采。
但,高明死活不去。
任凭他如何拉扯,如何逼迫,如何刺激,他都拒不理睬。
最终,彼此僵持不下,高明同意将他跟刘家三娘子的过往讲述给秦阳知晓,秦阳思索以后才作罢。
于是,两人抱着酒,便是登上了此处。
“你们都不懂蕊丫头,都以为蕊丫头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实则啊,恰恰相反,她更是一个重情义的人。”
高明灌了半坛子酒,清澈的酒水沿着嘴角流溢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襟。
但他浑然不顾,随意地抹了下嘴角,便是自顾自的笑道:“蕊丫头出生时,刘家并不如意,只是渔城之中,一个二流名门罢了。”
“其家族势力,在吾族附属之下,都排不上名次。那时候的刘家,屡遭排挤。直到她的出生,才改变刘家的际遇。”
高明灌了口酒,神色如常,平静从容地讲述着他跟刘蕊之间的过往:“蕊丫头开灵以后,被发觉体质异于常人,乃是劳什子极阴之体。”
“总之,修炼起来,比寻常修炼者更快,对天地灵气的亲和力更高。那时候,北岭不少势力都对刘家虎视眈眈,对她抱有异样想法,或杀,或收。”
这样的事情,倒也并不稀奇……
大荒之中,各大部落村庄,也不乏类似的事情。
秦阳对此,丝毫也不意外,耐着性子,安静地聆听。
“刘家风雨飘零,岌岌可危,最终,刘家老祖带着她,携刘家半数底蕴来到了高府,祈求老祖庇护。那年,我们五岁,那是我与她第一次见面。”
提及往事,高明的神情都是恍惚起来:“她一见我就笑,一见我就笑,像个疯丫头。起初我很恼她,直到后来,我的资质逐渐崭露头角,被罗刹宫暗杀。”
“那是我第一次被罗刹宫暗杀,那一次,吾族毫无防备,谁也没有预料到。是她在关键时刻,推开了我,让我避开了致命一击。”
“结果便是,她重伤垂死,老祖走访了北岭各地,寻来惊世灵根,才治愈了她。从那以后,我才改观对她的印象。”
“但也是自那以后,她仿佛开了七窍一样,伤势痊愈以后,便是拼了命的修炼。她说,她太弱了,她要变强,强大到可以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其中,也包括我。”
说到这里,高明不免唏嘘,嘴角情不自禁的牵扯出丝丝笑意。
回想起当初青涩的回忆,那张圆盘大脸都仿佛变得温和了许多。
难怪……
秦阳恍悟,从高明的语态之中,不难听出来,这段回忆,对胖子而言,很是美好。
“刚开始的时候,我挺高兴的,也很欢喜。但是呢,到后来,我就变了。因为那丫头除了逼迫自己不断修炼之外,更还处处逼迫我。”
话到这里,高明灌了口酒,语态多有几分惭愧:“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吧,游手好闲,惫懒成性,哪里吃得了那个苦啊?”
“被她欺压了几年,我终归是坚持不住,最后,我便去跪求老祖宗,将她送走。老祖宗惜才,带她去了一趟天池山。”
“果然啊,她的勤奋和资质,都得到了玉雪一脉的认可。最后,被玉雪一脉收为弟子。但那时候的她,还没资格做天女。”
“直到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勤修苦练,修为一日千里,远超同代,从而被玉雪一脉的高层注意,才逐渐的崭露头角。”
“后来,她的资质彻底显露,成为了玉雪一脉的嫡传。她回了雁城,前来寻我。那次见面,她跟我玩笑,说这辈子想嫁给我。”
“当时我只当是玩笑,她那种疯婆娘,鬼才娶她。所以,我也没有当真。但她回了天池山没多久,玉雪一脉便遣人前来订了姻亲。”
“也是从那以后,我的童年生涯,开始了噩梦般的旅程……”
高明灌了口酒,圆盘大脸有些苦涩:“她仗着是我的未婚妻,每隔两月,便会前来吾族一次。每次前来,就会强势逼迫我勤修苦练。”
“吾族长辈们也不管她,反倒听之任之,还处处袒护她。特别是老祖宗,对她也是偏爱有加。”
“因此,从那以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摆脱她,如何躲避她。后来我们都稍大了些,她每逢前来,我都会逃之夭夭,悄悄溜出高府。”
“而她呢,也不厌其烦,从不羞恼,只是屡次将我捉回。再然后,狠狠地惩戒我加倍苦修。我能有现在的修为,大部分功劳得归她。”
这家伙资质可以啊……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能够在十六七岁的年纪修炼到神变境巅峰。
可以想象,高胖子的资质,并不寻常。
若是专注修炼,高家当代资质最为卓绝的人,只怕会名符其实。
秦阳暗暗咂舌,也是不禁对高胖子恨铁不成钢起来。
可惜了如此好的资质,居然不加以珍惜。
“以前我不懂,还挺埋怨她的。到后来我才明白,理解她的苦衷。”
在秦阳暗暗腹诽时,高明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不禁喟叹:“再到后来,她成为玉雪一脉天女,被玉雪一脉老祖观空前辈收回嫡传。”
“从那以后,她便也不常来了。偶尔父亲去天池山办事,会顺道带我去,送我去跟她见面。”
“其实啊,父亲不知,我根本不想见她。因为,每次见面,她都会逼迫我修炼,督促我努力。去天池山时,也是如此。”
“只是,她不再如以前那样强势,不再那般霸道。那时候我以为是她自己太忙,已经自顾不暇。我还为此,沾沾自喜啊。”
“直到去年,她突然随观空前辈造访高家,提出退婚……”
话到最后,高明已经满脸苦笑。
若是这样的话,死胖子根本不值得同情啊……
秦阳挺身坐起,扭头看向高明,眼神都是有些嫌弃。
难怪这家伙不敢去见人家,换我的话,都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阳暗恼,亏得自己想要帮他讨个公道呢。
“所以,臭弟弟,你告诉本少爷,本少爷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