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相玉说的没错,一伙新起的贼匪正在渡河往四仙村来。过了河到四仙村有两条路,一条往南,一条往东,往东必经李家大院。金相玉将事态往紧急里说,是要吓唬李善仁赶快弃宅逃命,这样他就可以从容放火,既可以一把火烧毁计营账册,又可将“红毛”引来。“红毛”一来,必定翻箱倒柜,放火烧杀,便可以掩盖他蓄意偷盗李家财物之实,李善仁即使报官,无凭无据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时,李夫人从上房里出来,对李善仁说:“孩子他爹,早先闹匪时,管家搬回一幅大红义字,说是朝廷给的,贴在大门上,拳匪便秋毫不犯。那时候没用上,现今放在库房里,可否拿来一用?”李善仁连忙摆了摆手说:“不可,前些年拳匪得到朝廷的支持,专袭洋人,庚子事变后,反遭朝廷剿杀,若是再用朝廷唬人,必定自寻死路。现在贼匪迫在眉睫,赶快唤来小娘子收拾好孩儿,到后院集中,其余人众随我去后院。”慌乱中,夫人问李善仁:“家中细软财物怎么办?”李善仁嘱咐道:“只取房中银匣,其余一概不要,任‘红毛’应取尽取,或可保全祖产,他日尚可回转。”并再三叮嘱:“事情紧迫,取了银匣,偕小娘子一同到后院,切不可滞缓,不可因小失大!”说完,即招呼仆人、家丁,拿上锄头铁锹,急急往后院走去。
金相玉见李善仁果然仓皇出逃,连家中财物也不要了,心中窃喜。殊不知李善仁朝中有人,原始积累丰厚,自买下李家大院后,不再屯田置业,只做商贸交易,一些暂时不用的钱财换成银票生利,也仅仅九牛一毛。他的投资都在上海江南兵工厂,那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如今贼匪侵扰使他下决心断臂求生,南下上海铺展新天地;也不知李善仁近些日子已买下一艘摇橹木船,藏于后院枣林外草棚中,用于来往南北贸易;更不知后院先祖堂前桂花树下,还埋有李家世代传承的生计银。
但凡大家族都有生计银,那是家族救急之根本,相当于朝廷的镇库银。李家先祖为了应对世事不测,替后代备下的生计银,都是值钱的稀世珍宝。祖传规矩,它只可以备不时之需,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后代子孙不得动用。比如家族遭遇不测,甚至灭顶之灾,有了它就可以东山再起延续家业,因此称为生计银。若动用了,也要归还,若不归还,那是十足的败家子。李家生计银历经九世传承,只动用过两次。第一次在道光年间,李善仁的曾祖父辈上,家大业大,良田万顷,却逢莲教猖行,危害社稷百姓,李家倾其所有,拥团练自保,谁想又遇旱、蝗灾害,万顷田地颗粒无收,家业岌岌可危,不得已动用了祖传生计银才渡过难关。另一次就在本朝,李善仁父亲投资军工,起用过一坛,也早已归还。传到李善仁手上时,已家业光大,生计银从最初的一坛到现在已存下三坛。因此,李善仁决意南下,头等大事就是将祖传生计银起出来带走。
李夫人见李小娘子尚未下楼,立刻吩咐吴妈去二夫人房中,帮助二夫人收拾起孩儿赶快下楼,自己回到上房,从床后官皮箱里取出一只精致银匣,慌乱之中并未打开察看,裹起银匣就走。李夫人转过回廊来到偏厢,见李小娘子仍未下楼,就走进李小娘子房里,见李小娘子怀抱龢儿坐在床沿上兀自啼哭,吴妈站立一旁束手无策。
李小娘子见院中久未起火,又不见金相玉回转,料事难成,说不定大难当头,金相玉弃她不顾,自顾自逃命去了,因此心中悲戚,不肯下楼。此时见夫人进房,她做贼心虚,三魂丢了七魄,脸上惊慌。夫人却以为她年少不更事,赶快上前安抚道:“怎么还在发呆?强盗来了,快快随我下楼!”李小娘子火把魂不守舍,依旧呆坐不动。
夫人欲抱过她怀中孩子,李小娘子却紧紧抱住不肯松手。夫人见她神色怪异,恐有意外,连忙吩咐吴妈,赶快搀扶二夫人下楼,到后院去,情势紧迫,说着完先下楼走了。李小娘子身不由己随吴妈亦步亦趋下楼来,没想到和匆匆飞奔上楼的金相玉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