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美晗是被闹钟惊醒的。
她走进浴室，拿头绳扎起凌散的头发，镜子里的人嘴里含了白色的泡沫，表情罕见地崩溃。
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喝酒？为什么一喝就醉？为什么还往人家身上蹭？
她手揪着头发，蹲下来，脸埋进膝盖里，恨不得把昨天的自己给掐死。
早上六点整，天色朦胧，车流川流不止，响着鸣笛声。宋美晗坐在床边走神，视线从地毯来到床头柜，柜子上摆了个玻璃杯，盛了一半褐色的液体。
——“你听话，喝点姜茶醒醒酒，好不好？不然明早会头疼，你还要比赛，别闹，诶，你别哭，不是药，一点也不苦，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乖。”
宋美晗默默地收回视线，顿了顿，端起玻璃杯往浴室走。
褐色的液体在水池里晃荡，在冲击下流进下水道。
没关系，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只是犯了常人都会犯的错。
她一脸木然地闭着眼，拉起被子就往头上盖，企图逃避事实。脑子里的画面还在循环播放，手机突然响起嘹亮的音乐，她慌里慌张地捞过来，连忙调成静音——
怕什么来什么。
是周钦的信息。
她看了眼发件人，深呼吸一口气，手颤地关了屏幕。做了小段的心理建设，宋美晗心一横地打开收件箱。
周钦的信息客气又得体，开头先表达了对她宿醉的关心，其次委婉地暗示昨晚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最后是提醒她不要忘了今天竞赛开幕式，要在大厅集合。
她看完信息，虽然对方挑不出差错，甚至对昨晚的事毫不关心，但她忽然有点心烦意乱。
我不够漂亮吗？都喝醉酒了，就不能心猿意马一下吗？
她穿上校服外套，临出门前，脚步突然顿了顿，倒回去取下黑色的橡皮筋，换成蝴蝶结。
蝴蝶结是宋嘉程从伦敦出差带回来的。从母亲跳楼自杀后，宋嘉程像突然内疚起来，千方百计地讨好这个多年未曾好好关心过的女儿。兴致来了送她房子车子，看见漂亮的玩意也想着给女儿带回来，事无巨细。
宋美晗很清楚，他只是老了，除了她这个女儿，膝下没有别的孩子，只是怕孤独了。
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她在长达十几年冷暴力的家庭环境里，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份歉疚来得实在太晚，她已经不需要了。
不得不说，宋嘉程买来的东西样样精致，即使是仅仅作为配饰的蝴蝶结，做工精良，样式华美。
明明是最抗拒的事物，宋美晗的手僵在空中，还是沉默地别在如瀑的长发后。
周钦卡着点从床上爬起来，内心毫无负罪感。
昨晚好不容易把宋美晗送回房间，这人醉酒后有点公主气，在床上跳来跳去，猛地扑向他怀里。
他耐着性子安抚好以后，认命地找前台要了两包姜茶，冲泡后哄着小公主喝下，对方又因为哭抽抽搭搭哭了好久。
等他回到房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累得他倒床就睡，只想睡到天昏地老。
林宥拿手挡着嘴：“你听说没？这次比赛省里很重视，挑选要求比前几年严苛得多，比完甭管能不能进国赛，半条命得先没。”
看周钦表情狐疑，他继续耐心解释：“我知道的也不太多，我叔叔是a大教授，他之前和我提了句。说是我们省这几年竞赛的成绩不太好，上面压力也很大，盯得很紧。你看我们一中竞赛班，不也是这两年才办起来的？”
这倒是实话，一中弄竞赛是历史传统，但竞赛生单独分班，进行专业的竞赛课程辅导和培训，也是这几年才开的先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钦无奈地摊手，“题目难也是大家都难，一起死脑细胞。”
“那也是，”林宥嘿嘿笑起来，视线突然一转，“那是宋美晗吧？她昨晚还好吧，没喝多少酒吧？今天怎么还绑了个蝴蝶结？跟她以前的形象反差很大啊，不过是真漂亮！”
宋美晗小跑过来，站在周钦旁边。她比周钦矮一个头，周钦一低头就能看见晃悠的蝴蝶结。
她抿嘴笑了下，反常地主动打招呼，“早上好。”
林宥在美颜冲击下恍惚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连忙道：“早上好啊，昨晚睡得怎么样？不影响今天的比赛吧？”
宋美晗：“睡得……挺好的。不影响比赛，在学习这方面，思维一直很清楚。”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提了一晚上的心总算可以收起来了。就怕影响到你们比赛，那我不是大罪过了吗？你说我让你们去喝酒，哪门子馊主意，要真出了点事，这辈子怎么补偿都补不回来了……”
他絮絮叨叨，话唠的属性一开就有点止不住，说得正起劲，忽然察觉眼前的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周钦垂下眼，争分夺秒地在翻看书本。宋美晗侧过身，余光飘忽不定，像是想着什么心事。
他也没了念叨的想法，头往周钦那边探过去，“临时抱佛脚了这是？竞赛这种东西啊，抱了也没什么用，抱不住……”
他的话在看清书名的那瞬间戛然而止，“周哥，我眼瞎了？我是眼瞎了是吗？”
周钦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
林宥压低声惊呼：“这他妈都要竞赛了，你不紧张就算了，你在这看什么？看高考语文古诗背诵精选合集？周哥，我们给竞赛点面子，好不好？”
周钦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嘈杂的大厅安静下来，从门口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性，穿了身正式的西装，走进大厅中间：“同学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我相信有资格来参加理化竞赛的你们，是我们a省学生里的优秀者，希望你们能赛出成绩，赛出风采！
“我们现在给大家分发号码牌，大家等会有组织有记录地上车，到达比赛场地后，大家按照标序进入考场。”
他威严地环扫四周，“都是a省的尖子生，我也相信你们的人品和实力成正比，不会做出违反考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