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望了这头顶有一簇羽冠的惊鸟一眼,“众卿可有人识得此鸟之名?”
江秋白左侧的一位官员躬身应道:“禀皇上,此鸟名唤太平鸟。”
“太平鸟?”郭荣略有所感,举头望向天空片刻,突道:“取笔墨纸砚来。”
身侧的高怀德一怔,旋即招呼两个兵士随他快步走进城楼,不一会儿,便见两个兵士抬着一张置有文房四宝的案几岀来,在郭荣神情思索一间,却是已将宣纸铺好。
高怀德顷刻间将墨磨好,接着捧起玉毫呈与郭荣,郭荣接过玉毫,走到案前,蘸了蘸墨汁,略一沉吟,举毫挥写:
日月无改,江山裂,秦城万里空照。流光壮烈,风萧寒,六国十载烟灭。铁蹄古道,青苔长墙,豪情苍茫觅。
一统留传,骊山劲草望阙。
烟波恣起云涌,渊鱼更龙,城郭旌帜易。营帐篝火情何恨?斜阳悲马残血。再望长城,扬戟仰啸,浩气破乱雪。
人间太平,一缕清风吹拂。
此时天下四分五裂,称王称帝朝藩亦有六七个,而众朝国各有声教,武官江湖草莽之气,文仕偏安一隅之志,百姓只知有家不知有国,时局犹比群雄争霸的战国为乱,众人但见他词字间以秦始皇为喻,透着一统天下使民安生的壮志,一时皆是动容。
郭荣将毫笔搁在砚台上,望着江秋白手中的太平鸟,“太平鸟,太平鸟,好,好……”
转而对身侧的随军太监道:“取个笼子,好生饲养,朕要在十年内与它一片清平的天下。”
“皇上雄才大略,臣等愿鞍前马后。”众官员俯身下拜,异口同声道。
“众卿平身……”郭荣哈哈大笑,望着起身站立的高怀德道:“朕多年前曾来过泽州,记得北面二十余里处有一山谷,那山谷叫何名称?”
“回皇上,是猫耳岗。”
“猫耳岗,”郭荣点了点头,略一思索道:“泽州指挥使高怀德听旨。”
高怀德闻言马上俯身跪拜,“臣高怀德恭听圣谕。”
“朕着封你为荡寇先锋都虞侯,率本部两千精兵去往猫耳岗设伏,若是敌寇大军来到,不可轻动,待朕领军与其交战,你方可从后面袭之、扰之…”郭荣顿了一下,又道:“若是先锋部众,替朕击之,挫其锐气。”
“臣遵旨。”
目光转向余下的泽州官员,郭荣缓声道:“朕随后亦统三军在猫耳岗南侧安营扎寨,众卿在城中筹备粮草及军需,大战若开……着令团练兵传输兵械箭羽。”
众官员闻言旋即跪拜领命,“臣等谨遵圣谕。”
郭荣言罢与江秋白领着神虎营卫出城,却是将车辇置于泽州城中,换乘战马统领三军向猫耳岗行进。
安营扎寨后,稍作休整,在申时时分,郭荣领着江秋白、张永德、付长老及史彦超,李重进、何徵,由二十骑禁卫开路去往猫耳岗,寻上隐伏在岗后密林中的高怀德。
一众人等查看地形后,来到高怀德在猫耳岗所驻的山洞之中,郭荣唤过付长老,对着高怀德道:“朕请付先生协助与你,若是要打探敌方军情或是有消息传递与朕,可交与付先生去办。”
他来此之前已是与江秋白沟通过,留付长老在高怀德身边协助,以便联络。
高怀德听得郭荣以先生见称付长老,自是认为付长老是护卫皇帝的能人异士,心中大为激动,望着瘦小身躯的付长老行礼道:“先锋都虞侯高怀德见到过付先生。”
付长老见他恭谨之状,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老朽一介草民,行兵打仗一窍未通,跑脚倒是胜任,都虞侯有事直接开口吩咐便是,莫应客气,误了军机。”
郭荣见他不恃骄身份,言语耿直且一言中的,心中大为欣赏,顿生笼络帐下听用之心,心念一动,便是望向江秋白点了点头示意。
江秋白自也知他心思,心中苦笑,暗道通宝阁的长老是洛寒水花尽心思,才拉拢到阁中听用,哪有那么容易可以笼络,迎着郭荣眼光,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郭荣心中略显失望,他自也知此下乱世,武林中多有不愿插手朝堂纷争的人物,但想凯旋之后定要与洛寒水言明大义所在,请他相助大周朝堂。
想到此处,便也心宽,笑了一笑,望向高怀德,“逆寇昨日刚夺取高平,定会做休整,今日不来,明日定会举兵来攻打我泽州,此处离高平还有百余里路,其大军负有辎重,从高平出发要五六个时辰才能到达此处……未明我方军情,想是会遣先头兵将探路。
而随后的敌军在这百里路段行军,其速度应会与轻装的先锋兵马差上两个时辰,你若一击成功,退回的败兵大至……”
郭荣言语突是一顿,思索片刻,又道:“以朕看来,刘逆想是会在半路安营扎寨,等候前头探路兵马消息,若是未有伏兵,方敢前行。
若那时其先锋为我所败,我军当追击其后,一百余里,一百余里……其安营之地,应是在此地去往高平的路段中间某处。
高爱卿,你此下着两个轻功较好的探马随付先生前去,将离此五六十里左右的路段地形打探清楚。”
高怀德身为泽州守将,对于去往高平县城之间的官道倒是熟悉,至于乡间小道却是不甚了解,也未料到郭荣会准备在中途决战,而自己所知未尽详细,郭荣安排自是有理,闻言马上叫来两个探马随付长老前去查探。
待付长老三人离去后,高怀德迟疑了一下,言道:“据臣所知,离此处五十余里之地,是为一处名唤巴公原的村镇。那里地势平坦,此下尚未春耕,田地与路道甚广,若如皇上所料,为臣击溃其先锋,敌兵败退之后应会在巴公原与逆寇大军相遇。”
“唔,”郭荣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道:“那此去巴公原之间的路况如何?”
高怀德想了一想,言道:“高低不平,每隔几里便有小山丘般的地势,亦有溪流,不利于大军纵横行进,若是两军对峙,巴公原倒是最好地段,不过可使泽州团练兵马,随后伏于途中地势较高山丘之处,届时即使……”
郭荣见他停言,笑着接言道:“即使我军一时失利,后退之时也可利用这设伏人马,相阻敌兵疾行……嘿嘿,但若如此,军心或已是涣散,且有山野小道,恐是四处奔散了。”
高怀德一时脸色惶恐,不敢言答。
“行兵打仗,机变万分,此下谋策,是为备患,高爱卿大可不必忌言。”郭荣见状笑了一笑,又道:“那巴公原平坦之地形……其纵横之数如何?”
“宽有……”高怀德顿了一下,改口言道:“其南北之距大致有七八里是为平坦,东西长有二十余里尚可算是……不过东西走向之中有几个小村落,至于各村落穿插南北的小道为臣却为不知,想必等下付先生会打探回来……”
“好。如此言及,就将战场引到此处……”
“皇上……”侍卫步军指挥使何徽接言道:“敌军有四五万之众,此下我军合高先锋帐下精兵才两万余人……何不等刘词后军行到,再全力一击。”
郭荣摇头道:“刘词大军粮草、辎重甚多,恐是要两三日之后才能到,而敌寇刚取下高平,其势正盛,或是此下已从高平发兵来取泽州了。
朕之所以驻兵在猫耳岗,是恐逆寇今晚便至,利用此处两侧地势较高,路道窄小,制约其骑兵优势……阻敌前行,挫其锐气。
此处两边通往泽州的小路之处,正是你右军与李爱卿左军驻营所在,朕居中路,若敌军来攻,利用猫耳岗这长有里余的狭谷狙击,左、右军可分兵抄小路到敌侧侧击,高爱卿在岗上引火矢,巨石击之,届时定然可以使其溃退。”
“敌寇今晚不至,明日亦来,若是大军而至,便依此行事。若是遣先锋军来……”郭荣声音一沉,“高爱卿你就将他痛击……三军兵马此下驻营离此只有三里,届时朕自会迎军合并追击,在巴公原与之决战。”
“皇上,那……”何徴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何爱卿但说无妨,所谓谋策,就是要集思广益,朕未必能事虑周全,但说无妨。”郭荣笑道。
身侧江秋白此时对这个书院的学子皇帝,竟是生出敬佩之心。心中暗自赞叹其文韬武略的雄才,兼听明策的度量。
“若是敌军只有先锋来犯,被高将军所败,必有逃兵疾窜告知敌寇大军,而其大军或已在巴公原驻留,等候先锋兵马消息,我军追至阵势不稳,到时或为敌所趁……”何徴道。
“何爱卿所虑有理。”郭荣点了点头,“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军乘胜追击,士气正盛,敌所不如,这是其一。据今早掳回的汉兵所言,此下逆寇尚不知朕亲征,到时见我军纛帜,知朕亲临,定然惧后面有大军相随,必定不敢贸然相迎,这是其二。
其三,若朕所料不差,将近巴公原之时,必有分岔小道,届时左右军可分兵疾进,到了巴公原广阔之地,朕从驿道居中而出,左右军两侧并现,集结列阵速度想是不用半盏茶功夫……”
“皇上意思是轻装上阵?”何徴疑道。
“泽州是为军需后盾,此次出击自是可以不必顾虑粮草、兵械不足,朕已吩咐城中团练兵届时跟上供应,即使一时不能击溃敌军,亦可安营扎寨与其对峙。
逆刘所仗无非是契丹骑兵,待付先生回来言明地形,或是可以预先派些人马将拒马枪,拒马桩运去藏匿。
而刘词大军应是最迟后天亦可赶到,何爱卿大可作好痛快杀敌准备,哈哈……”
君臣几人议策击敌之中,却是不知不觉过了近一个时辰,出去打探地形的付长老等人已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