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旻点了点头,“以郭伪亲征来看……其兵力应不止只有眼前的人马,朕恐其有诈。”
杨衮望向对面已列阵以待的周兵,沉思片刻,却是纵马向左军营寨行去,一盏茶功夫后转了回来,“若本帅所料不差,大周皇帝此下追来的兵马,应止于眼前之数。”
“哦?”刘旻眼睛一亮,“还请杨元帅解惑……”
“汉主且看……”杨衮指着周兵阵营道:“周兵右军与中军如我军一般,中间也隔着一个小村落……本帅刚刚去了寨口察看,见其右军所立足之地略窄,那五六千兵马列阵看上去呈横短纵长之势。
而其中军,左军则是呈横长纵短,其后面尚有空余之地,若如右军之布阵,再增万余人马也是可容,想是大周皇帝来到泽州之时,恰遇我军先锋,将他们击败之后,求胜心切轻装上阵,随后追来,若说还有后面兵马,本帅猜想只是一些运送军需辎重的人马……至多不会超过三千之数。”
刘旻闻言皱了皱眉头,一阵思虑后,言道:“可有示弱我军,诱我军深入之局?”
杨衮轻声一笑,“呵呵,据探马昨日回报消息,前方所去的行军路段,有三十余里之长,两侧最多有几处小山丘,周兵无险可据,如何能潜伏大批兵马诱我深入?”
“好。”刘旻哈哈一笑,“杨元帅足智多谋,令朕茅塞顿开,好,好……那当可引兵破之,生擒郭荣,来呀,速速传令张爱卿到中军营帐见朕……”
“汉主意思要即刻出击?”杨衮言道。
刘旻颔首道:“当是如此作想,杨元帅可有良策?”
杨衮沉吟片刻,言道:“观其列阵,速度之快、军容之整,是为精兵,汉主不可小觑。我军兵力虽两三倍于他,但其乘胜而至,士气正锐,若我军主动出击,未必讨得了好处。
而周兵轻装而来,辎重未至,无法安营扎寨,此下列阵对峙,自不会持久,想必稍后定会来攻,而我军营寨已立,算是有险可据,待周军来攻,只管以箭狙击其相近,布拒马桩、着拒马枪兵戒备,防其骑兵疾冲便可,两三番之下,其士气必挫,届时我军再引兵攻之,必可大获全胜。”
“杨元帅所言……当是有理。”刘旻抚须沉吟,“待朕与众将商议,若是稍下引兵出击,还望元帅右侧骑兵击之,助朕一臂之力。”
杨衮听他言语间模拟两可,似有出击之意,闻言便道:“汉主还需谨慎为上,本帅回去布防……若是有需传令便是。”
言罢径自领着燕仲长离去,待回到右军营寨之中,对着燕仲长叹道:“汉皇帝无谋无断,难成大事矣。”
望着不置可否的燕仲长,杨衮笑了一笑,“不过若使攻击周兵右军,或会取胜……”
燕仲长迟疑一下,言道:“为何?”
“周兵中、左军列阵有攻守兼备之势,而右军列阵横短纵长……嘿嘿,有退守之意。”杨衮笑道,燕仲长想起他刚刚在刘旻跟前所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郭荣待三军列阵之后,马上传令左军李重进,右军何徴到中军见驾,待二人来到,便道“敌之右军是契丹骑兵,善冲锋陷阵,我军无营寨无拒,是为弱点……”
郭荣指着左军阵前的田地道:“但幸好其阵前有一大片田地相隔,虽无深坑,但马也易失蹄,李爱卿,可着令兵士布上拒马桩,遣上长镰枪兵,布置弓箭手在田地之处拒之,而离田地处左侧处有一排屋舍,也可遣善射之人上屋顶袭之。
这契丹领兵之人应是深谙兵法,看他营寨比中军靠后百余丈,腾出空间让战马冲刺,当是个厉害人物,李爱卿要谨慎对之。”
“微臣遵命。”李重进应道。
郭荣顿了一下,又道:“契丹想是不会让刘崇坐大,以免他日压制不住。但也不愿我大周崛起,出兵相助北汉只想留他牵制与朕,李爱卿,契丹兵定生有坐收渔利之心,切记敌不动,我亦不动……”
“臣明白。”李重进道。
“敌兵有营寨可拒,若使坚兵不出,我军辎重未到,兵马不可久峙,时间一长,倒是麻烦。”郭荣沉吟片刻,笑了一笑:“曹孟德有言,见小利而忘命,行大事而惜身,刘崇正是此辈。他想是有欺朕兵力不足之心,自已却是不敢亲自领兵击我中军……嘿嘿,若朕所料不差,契丹当无可能先动,他自居中调度,若使出击,当是其左军,何爱卿……”
“微臣在。”
“你可着骑兵居你部右侧待发,若敌兵挑战,可佯败回阵,敌或贪功引兵出寨,待至百丈处,可令骑兵疾冲敌阵,你当率兵返杀……看敌左军营帐之数,应是一万人马。”
郭荣转首望向右侧小村庄边上高怀德的两千人马,言道:“朕着高怀德从你左侧相助,敌一万,我八千,何爱卿当可胜之。”
身侧江秋白,张永德等人心中一震,若使如此,中军只有三千禁卫军与数百神虎营卫,届时若敌寇中军攻出,当是危险。
“若敌按兵不动……”何徴迟疑道。
“若敌不动,可调高怀德居中前击,合中军禁卫与朕疾攻刘崇大帐。”郭荣眼神精光一闪。
身周诸将闻言心中一震,但见郭荣神色坚毅,威风凛凛,不由得皆是豪气顿生。
“刘崇惧死,当年平阳之战,听闻我大军将至,焚营而遁……嘿嘿,此逆不足为惧。朕之禁卫、神虎卫,三军精兵都可以一挡十,当可踏营诛他。
若一柱香后,敌兵未出,朕领军攻其中军,何爱卿引兵戒备,盯住敌左军,其与刘崇中军隔有村庄,若是策应……必定引兵出营,届时你可掩兵阻之。”
“而战事一开,辽骑或会出寨……李爱卿当可命弓箭手戒备,转番射杀出寨辽骑,再着身手矫健之人冲上厮杀,其营寨口长而窄,若能使其两三百骑人翻马仰,后面骑兵受阻,却是冲刺不得。”
“微臣遵命。”李重进与何徴领命而去。
郭荣望向身侧的付长老,“望付先生能助朕一臂之力,去高怀德阵前,护他周全。”
此下高怀德两千精兵左右机动,犹为关键,郭荣心知敌兵之中亦有军中供奉相随,心恐身先士卒的高怀德有失,才让付长老随侧保护。
付长老引马而出,望着郭荣坚毅的眼神,心生敬意,下马躬身行礼:“草民一介武夫,今日能与皇上并肩杀敌,此生当可无憾。”
一盏茶功夫后,天色突变,狂起北风,吹得纛帜猎猎作响,郭荣脸色骤然凝重起来,对传令兵,“速去传令高怀德作好策应右军准备,敌寇必然来犯。”
言罢领着江秋白、赵匡胤、张永德催马上前百余丈现看,果不其然,只听近五里远的汉营左军传出号鼓兵,便见营寨中冲出一拔人马,为首一骑将领正是汉军左军统领张元徽。
旋即间身后三千兵马已是排列成阵,张元徽催马上前挑战,何徵策马出阵应战,樊爱能领着五百兵马身后压阵。
未有五回合之交,何徵似是不敌引马回阵,汉兵轰然欢呼,鼓声大响。张元徵疾追上前,便见樊爱能从阵中冲出,阻住张元徵,两骑缠斗三回合,樊爱能便也败下阵来,张元徵立马挥手,身后兵马顿然疾冲而上,喊杀声四起,冲向周军阵中。
“好,好,敌军果然中计……”郭荣脸色一喜,指着汉兵中军与左军相隔的村庄对张永德,“待敌军溃退,高怀德定然掩兵而上,合右军兵马攻击敌营,你领禁卫一千骑兵疾冲那村庄,防止敌中军救应……”
话未讲完,只听汉兵左军鼓声大震,号声冲天,又是几千人马疾冲而出,而隔有三里之远的右侧村落屋上,但见有汉兵出现,引弓射向高怀德的两千兵马。
江秋白心中一震,未加思索,纵身而起疾向右侧村落而去,几个起落间,便到了村落屋顶,却见何徴、樊爱能的侍卫马步军已然是溃不成军,更有数百兵士已是跪地投降,江秋白自不敢相信,何、樊二人竟未做抵抗,领兵而逃。
“嗖,嗖”箭声响起,只见有数十支飞矢迎面射来,江秋白心头大乱之中,右手拔剑而出,剑光幻起,箭羽纷纷而落。
举目望去,只见高怀德所率的兵马正与汉军混战,而付长老也与一位老者在乱军中缠斗一起,想是碰到汉兵的军中供奉,江秋白此时不敢停留,脚下一蹬,疾速掠向中军,对着惊疑的郭荣道:“右军兵马溃逃……”
郭荣脸色骤变,眼神一敛,沉声道:“何徽贼子,焉敢卖朕……”
身边的三千余兵将此时俱皆心中一凛,但想刘崇中军此下若是引兵而出,恐是要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