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跟一个叫阿辉的人接上了头。交付了一万美元的订金后,他被拉进一个群,群里的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东阳告诉大海:「阿辉的安排还算细心,那些人跟我情况差不多,美国公民,在美国有正常职业,都打过两针疫苗。群里有许多暗语,比如不能说偷渡,只能说旅游,而蛇头是导游。」
阿辉负责旅游行程,计划先飞越南首都河内,要求他们少带行李,一件随身拉杆箱就够了。东阳的商务签证很快办下来了,对于高级技术人才,越南政府总会网开一面。
东阳在河内郊外一家普通的酒店隔离,隔离时间十四天,期间管理并不很严。他告诉五月:「我正努力通过第三国回国,一旦进入境内,我会立刻通知你。你妈妈怎样?」
五月说:「叔叔一路多保重,我妈妈情况时好时坏,这一阵都在昏睡。」
东阳知道,自己必须争分夺秒赶回家,能否成功闯关,前途未卜。现在同行的几个人都熟识了,彼此安慰支持。在隔离酒店,东阳跟一个叫百合的女子言谈融洽。百合眉清目秀,言语温暖柔和,她是一家大公司的软件工程师,跟东阳年龄相近,共同语言多。
百合想回国照顾婆婆,婆婆得了肝癌,有医院的诊断证明。但诊断证明不是病危通知,百合的丈夫签证失败,百合狠下心愿冒险偷渡,回国陪伴婆婆。
东阳赞道:「见过大孝的儿女,没见过大孝的儿媳。敬佩你的孝心和勇气,上天一定帮你!」
百合低头,脸微红,不抬眼皮说:「婆婆一直对我很好,我想报答,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是孝顺儿子,肯定是回家照顾父母。」
东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只能撒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偷渡回国是为了看谁,而照看父母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百合说:「我们都是老实的人,没有办法搞到假证明。我有个朋友老父病重,签证失败,只好请人搞假,开了病危通知,找的是一家私人医院,目前他已在厦门隔离。但人是提心吊胆的,惟恐被查出来,驱逐出境,进入黑名单,永远也别想回国了。」
东阳说:「为了回国,各种骗术层出不穷。回国都步步艰难,就算拿到了核酸检测和健康码,也不一定能登上飞机。我听说有个女子在机场被拒登机,又哭又跪,还拿出一张母亲死在病床上的相片,居然混上了飞机。后来有人说,谁知道那病床上的死人是她妈?既然病危报告都可以作假,死人难道不能作假吗?」
百合叹道:「都是病毒搞出来的闹剧,好好的世界里,谁愿意去当疯子、骗子?」
东阳苦笑道:「不正常的世界里只能装疯行骗。」
隔离结束后,一个自称惠姊的导游,给一群人安排了中巴车。车从河内出发,要翻山越岭开向边境。到了边境小城还要休整,因为下一步是闯关,得毫发无损跨越边境,才算大功告成。
这辆车上的人在美国都算混得有些模样,他们舍得花钱,宁愿少受罪。一个叫艾娃的年轻女孩,穿破洞的牛仔裤,手腕上晃动着一串佛珠,她皮肤光滑水嫩,满脸的胶原蛋白。东阳看她眼角微微上翘,飞扬出丹凤眼的灵动俏皮,又想起青春时代的凌霄。
艾娃精力充沛,活力无限度四射,一路哇哇地说个不停,一会儿嚷:看见大象了。一会儿尖叫:看见蟒蛇了。还有什么路边的警察抓了两个人,不知是贩毒的还是偷渡的。
一个满头银发发的大伯,额头的皱纹像大树的年轮。他苦起一张脸求她:「姑娘,少说几句行不行,你把我的心脏悬在半空中晃荡。」
艾娃哼了哼,不屑地看了一眼大伯:「怕什么怕,我们这是冒险旅行,比去非洲看狮子还刺激。」
东阳说:「我们这不是旅行,也不是娱乐,一路小心为好。」
艾娃把口香糖嚼烂了,漫不经心地吹了个泡,她说:「你越心惊胆颤啊,越要被抓个正着。」
她这话显然犯了众怒,无数带火的眼睛射向她。百合不愿战火纷飞,连忙插了一句话转移话题:「你回家看父母吧?他们身体好吗?」
艾娃摇头晃脑说:「父母身体棒着呢!但他们想退出江湖啦,然后周游全球,把公司和家产提前分了。我那两个哥哥坏透了、坏透了,趁着新冠病毒捣乱,知道我回不了国,想独吞我的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