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要南下江南?”
“因为汴梁城的那位李姓花魁,被一位浪子夺了芳心,随他一起隐姓埋名,不知去向了。”
天涯沦落人听了蓝衣人的话,只觉得胸口猛地被一口巨钟撞了一下。一身血气突然奔涌的难以呼吸。
可天涯沦落人还是挺着胸膛,不停的喘息着。
他念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蓝衣人的视线,一直都落在天涯沦落人的身上;但眼角的余光,还是投在了天涯沦落人脚下的河面上。
河面上有水幕冲天涌起,但楼船方圆十余丈却有骇浪互相撞击的发出波波的声响。
这声响不同于冲天的水幕声,以及惊涛拍岸之声。
水幕声和惊涛拍岸声,只是一种气势之声;而这波波的骇浪声种,藏着浓浓的杀气。
蓝衣人缓缓合上眸子,第三次长叹出声:“昔有李义山为身负匡世之才的贾生,而发出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悲叹,如今沦落人的这两句我明白了,却比李义山的悲叹,来的更让人无法释怀。也庆幸,本山人不是什么心怀天下苍生的可敬之辈,否则定然是不能如此气定神闲的…”
蓝衣人的话,没有说完。
一个凄厉又怒不可揭的声音,忽然自长河上嘶吼起来:“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那杀千刀的皇帝天生就猪狗不如,天生就喜欢人尽可夫的妓女——”
蓝衣人目光一转,看向立在天涯沦落人身后的黄衣少女。
原本善良、温和、连骂人都不知如何回击的黄衣少女,在这一刻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比天涯沦落人还要愤恨。
她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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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颊上,带着数条抹不净的泪痕。泪痕之下,有无限杀机,似泉水一般疯涌而出。
蓝衣人的目光,停在黄衣少女紧握的双拳上。
黄衣少女的双拳,有殷红的血自指间流出。
她为拂弦特地留着的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她咬着牙,切着齿,一字一句厉声喊道:“那猪狗不如的皇帝,早就该死了!他早就该死了!”
蓝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缓缓的移向黄衣少女的脸。
那是一张因愤恨而变得狰狞,却仍然带着一抹清寒的脸。
这张脸,让蓝衣人联想到了另一个人,让蓝衣人记起了一些鲜为人知的江湖事:“原来不只是金陵玉氏,和荆湘杨氏没有绝后,天都离氏亦有后人尚存——”
“你…你…”
黄衣少女布满杀机的脸,蓦然一惊,脚下不自觉的退了两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蓝衣人淡笑道:“你可能忘了,本山人是来自于清都。天下间,有哪一段恩怨,是清都山水郎所不知道的?又有哪一个在江湖上露过脸的人,是清都山水郎认不出来的?”
黄衣少女语塞,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蓝衣人从黄衣少女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已经动了杀机的天涯沦落人:“其实,那皇帝自己也知道,江湖上有许多能人志士、或是亡命之徒,都想要取他的性命。只不过那皇帝,已有半年的时间寻不到那位李姓花魁的踪迹,也没有另外找到能让他满意的相好,他终究是忍不住了。他在这个时候为了寻花问柳,而南下江湖,可能会让沦落人觉得十分愚蠢,可其中却也带着些许玄机。”
“你说的玄机,无非是指即将到来的禹门大会。”
天涯沦落人青纱下的眼睛,无声的合上了。
他一边调转着气息,平复着翻涌的血气。一边应着蓝衣人的话。
蓝衣人道:“不错,禹门大会十年一度,如今已是将近之期。天下间十有八九的江湖人士,都在赶往禹门的路上,他们或是为了一观鲤鱼化龙的盛况,或是为了斩龙,以争夺那不属于自身的起运之数。而那皇帝在这个时候南下江南,不得不说是他近十年间最安全的一个时候。”
天涯沦落人合着眸子道:“最安全的一个时候?为何我却觉得,现在的他最为危险?”
蓝衣人笑道:“这是当然,因为对于沦落人来讲,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天涯沦落人道:“你错了,我说的危险,并不是指我会趁这个机会去取他的性命。而是指如今的朝纲之上,已经腐败到没有一个能用的臣子了,但凡是有一个、或是半个,那皇帝也不至于作出如此荒诞的决定。”
蓝衣人摇着羽扇道:“如此一来,岂不证明那皇帝,更为该死?”
天涯沦落人心头莫名有了警觉,当下收起调转的气息,睁开眼看向蓝衣人:“听你的口气,你很希望我能杀了那皇帝?”
蓝衣人毫不掩饰,笑道:“非常希望,希望的都想要助沦落人一臂之力。”
“你和那皇帝有仇?”
“无仇。”
“有怨?”
“无怨。”
“那你为何这么希望他死?”
“因为他一死,这片天下,便是一片崭新的天下——”
蓝衣人将羽扇向昏暗的天空一指,继而又看向天涯沦落人:“而沦落人所背负的百年恩怨,也可以一杯饮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