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人一直都在看着黄衣少女。
他目光里的轻薄之色渐渐消失了,但他面上的神色依然没有变。
依然还是一副笑看风起云涌,任由涛生云灭,纵是有泰山崩于前亦不会为之变色分毫的高人模样。
他手头的羽扇,轻轻向前一点,口头竟吐出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但是,本山人却很怕你呀——”
黄衣少女已做好拼命的准备。
就算明知不是蓝衣人对手,怒极、恨极的黄衣少女也不可能引颈就戮。
黄衣少女没想到蓝衣人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句大跌眼镜的话,不禁愣在了原地。
蓝衣人早已料到黄衣少女会是这样的反应。
悉心解释道:“你乃名门之后,本是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可你现在的模样,却是形同厉鬼;本山人不过是一介庸庸碌碌的读书人,软弱且手无缚鸡之力,更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能不害怕吗?”
蓝衣人的这句话摆明了就是在打趣,可传入黄衣少女耳中却没有半点打趣的意味。
这句话让黄衣少女的记忆瞬时翻涌,给黄衣少女带来了一阵锥心之痛;尤其是“形同厉鬼”四个字,更是如同四柄利剑,直接插在了黄衣少女的心头。
是啊,她本是名门之后,不说是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人,至少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大家闺秀。
是啊,如今的她背负血海深仇,一心想要报仇雪恨,甚至可以说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这一刻的她,别说是厉鬼,就算是魔鬼也不及她来的可怕。
可又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黄衣少女难承剧痛,紧捂着胸口无力的往后退去。
她退了一步,两步,三步,很多步,直到退得撞到了船舱才得以立住脚跟。
蓝衣人没有在看黄衣少女,也没有在说话。
他知道,这一刻的黄衣少女最为脆弱。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脆弱暴露人前。
他更知道,黄衣少女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理智,平静下来。只有等黄衣少女平静下来,才能听得进他下面要说的话。
他下面要说的话,就是以懒著称的他,不惜顶着狂风暴雨也要去而复返的目地。
这个目地,至关重要。必须达成。
若是不能达成,或是出了差错,蓝衣人的那些计划就不能完美的完成。甚至有可能在凭添杀戮之后,付之一炬,以失败而告终。
身为“天下第二智者”的蓝衣人,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就好比是一位将追求武道顶峰视作毕生唯一信仰的武者。在武者的一生中,永远都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赢,一种是死。绝不会有败。
或许,就蓝衣人的腹黑程度而言,会不会在失败之后以身就死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可蓝衣人与那些武者有着同样的想法却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个人人宣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人世间,又有谁能接受失败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越是惊才绝艳的人,越是难以接受!
而蓝衣人就是这种人,并且还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只不过无法接受失败的蓝衣人不但不着急,反而变得更加悠然起来。
他缓缓的将头枕在了轮椅上,一双英气逼人的眸子,无声的合上了…
立在轮椅后的男童,是从拥有记忆的那一天起就跟随在蓝衣人身边的,可以说是蓝衣人的侍童,也可以说是蓝衣人的弟子。
男童今年已满了十二岁。在这十余年里,男童深受蓝衣人的熏陶,从蓝衣人身上学到了不少腹黑的本事。他了解蓝衣人不同平常的作风,也了解蓝衣人难以预料的为人。
男童一直都是一动不动的立着,一张超乎年纪的成熟面庞上从一出现就显得深沉无比;但在蓝衣人合上眸子之后,男童深沉的脸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他似是有些担心蓝衣人会就此睡着,也似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抿着唇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又满是无奈的吐了出来,提醒道:“喂,你的那位好友,可能已经顶不住了;他惹怒的,可是天涯沦落人吶——”
合上眸子的蓝衣人,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是天涯沦落人又能怎么样呢?富贵在天,生死有命,都是早已注定了的事,有什么不妥的吗?”
男童暗暗的握了握手里的书,恨不能用书将蓝衣人的脑子拍的正常一些。
蓝衣人发现了男童将书握紧的动作,叹息道:“旺财啊,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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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要这么实在?你到现在都没有将书收起来,难不成是真想着把书送给她?这么好看的书,怎么可以拿来送人呢?你把书送给她了,我们又看什么呢…”
蓝衣人的话方才说话,靠在船舱上的黄衣少女突然厉声喝道:“你…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正想告诉蓝衣人他不叫旺财的男童,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爆喝吓了一跳,已到了口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蓝衣人不在理会身后的男童,笑答道:“如此夜晚,如此景象,本山人又能干什么呢?”
他睁开眸子看向黄衣少女,又道出一句不可思议的话:“本山人不过是想帮你复仇而已。”
蓝衣人似是担心黄衣少女会听不清他的这句话,所以特意将这句话说的很缓慢。
缓慢的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吐出来。
满脸怒意的黄衣少女,并没有完全冷静下来,只是稍微恢复了一些应有的理智。
这些理智告诉黄衣少女,蓝衣人的这句话等同于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与她素不相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主动想要帮她复仇呢?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绝不是一般人说报就能报的。更何况面前的蓝衣人还是以腹黑著称于世,连是正是邪都难以辨别?
黄衣少女觉得这是一个笑话,也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但孤苦无依、幸的天涯沦落人出手相救才得以苟活于世的黄衣少女,找不到反击的方式,只能无力的承受着。
她抬起头,对着时不时划破雨幕的闪电,大笑出声:“帮我复仇?哈哈哈哈…”
闪电照亮了黄衣少女的脸庞。
那是一张交织着雨水和泪水的脸庞。
一张看起来是在疯狂大笑,其实却比痛哭还要不堪入目的脸庞。
蓝衣人也跟着笑。
他不管面对什么事、什么人,都能由心的保持微笑。
“离姑娘是不相信本山人的能力?”
黄衣少女还是在笑。
她不笑天,不笑地,只笑自己。
笑的停不下来。
蓝衣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浓了。
他摇着羽扇道:“看来离姑娘是不相信本山人会帮你复仇了?”
黄衣少女笑的浑身禁不住的颤抖:“你觉得…你觉得谁会相信?你自己相信吗?”
蓝衣人坚定道:“本山人当然相信了,否则又怎会冒着丧命的危险再一次拜访呢?”
黄衣少女没有在答话。
她只不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