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业慌了,他从未见到过干爹吕芳有过如此,面容枯槁,神情落寞,仿佛被人抽了筋一般。
“干爹……儿子……”敬一业开口道。
吕芳低沉嗓音,“你是什么样儿,干爹自然知道,只是陛下不信呐,惠阁老在抄家当日深夜前来禀告,说慕府密室内财宝被人捷足先登。”
“当时干爹就知道完了,果然陛下思索两日终究是要拿你问罪,不过还好,刚才你表现不错,陛下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几分。”吕芳叹气道。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刚才敬一业若说错半个字,他们父子二人必万劫不复。
“干爹,儿子还有补救措施,浙江道大大小小官员,这些年给儿子送了不少好处,儿子尽可拿出来弥补。”敬一业心中一片骇然,感情自己刚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唉……都拿出来吧,你我父子皆无子嗣,留那么多钱干什么?”吕芳劝说道。
陛下开支无度,以至国库入不敷出,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乱民四起,便掠之于商,商贾无所出,便掠之于“贪”。
事到如今,神隐皇帝急了,根本不管朝臣们对他如何看法。
总之谁能弄到钱,谁便是能臣。
而让敬一业掏钱,便是惠三省给出的主意。
神隐皇帝当然知道敬一业不敢偷盗慕府密室宝库,但宝库中的东西没了,总要有人填补。
敬一业既然接了这差事,就要负责到底。
“儿……儿子知道了。”敬一业垂下脑袋,不再言语,吕芳暗叹一声,感慨圣心难测。
…………
初六,四海酒楼,送穷。
日头还未出来,便有华清街商户鸣炮驱赶“穷神”。
来福和鹿山几人点燃爆竹,“期望新的一年财源广进。”
“有东家坐镇,咱们酒楼肯定是长安第一。”鹿山恭维道。
几人笑呵呵地开门,醉生梦死已然售罄,早起来酒楼的客人也少了。
朱厌摊开山河社稷图,思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也许是新年的缘故,从除夕之夜开始,浙江道所在区域由深红色变为浅红。
但朱厌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一旦开春,不光是浙江道,其他南方诸道都会有动乱的迹象。
饥荒,一场旷古未有的饥荒将席卷整个南方,十室九空,卖儿鬻女之惨剧即将上演。
“来福,粮仓现在有多少存粮了?”朱厌问道。
来福找来账本,翻看了两页,“九十万石存粮,还在增加,估摸着元宵以后能到一百二十万石。”
“一百二万石……还不够,催促东市四大粮行继续采购。”朱厌思忖道。
要彻底压制南方饥荒,至少需要二百万石粮食,而且这还是没有官员贪墨的情况下。
“昨个儿已经催过了,我晌午再去催催。”来福点头道。
东家囤积如此多的粮食,导致长安及近郊一带粮价飞涨,虽说还未到吃不起饭的价格,但再涨下去恐怕要出事儿。
“东家,每斤糙米价格较最初采买已经涨幅过五成,您看要不要在压压价?”来福问道。
朱厌手指敲打着桌面,思索良久后说道,“不必了,现在抢时间,必须赶在开春前准备好,价格不必纠结。”
来福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门外传来马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