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静谧,竹林的夜晚连一丝风也没有,琼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石头上,用双手托着下巴,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琼华走近,琼英连忙起身问道:“姐姐,如何?”
“他很好。”在琼华的脸上仍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澜:“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琼英点头答应:“好。”
姐妹两人并排而坐,月色洒在她们的脸上、肩上。她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聊天了,或许有三十年,又或许更久?
“三十年前,我妖力尽散,当初离开姐姐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我想用我的性命去做一个实验……”琼英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眼睛依旧是亮晶晶的。
“我生来就属于这皇宫之中,在这宫墙里长大,在父皇母后哥哥姐姐的庇护下长大。但我知道,我和姐姐有一点不一样,姐姐八岁习得寒冰掌,十三岁便有了一身让人畏惧的功夫,十六岁之时就能带领众将士战斗杀敌。
而我,虽然有一身皇室天赐的灵力,但这灵力空有其表。我也随哥哥姐姐一同修炼,修炼之时也从来不敢懈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内能盛下灵力,但是也只是一个容器而已。不管我怎么修炼,都无法将灵力使用出来,用手打出来的只有蛮力而已。
三十年前人、魔、仙、妖四界混战,我不得不靠着一身蛮力随着姐姐去冲锋陷阵,但空有一身蛮力的我终究是姐姐的拖油瓶,所以在我身负重伤妖力散尽之后,我去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但是又不敢去做的事情。因为自我成人之后,为保万全,我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均以白纱覆面,天下的人无人知晓我的真容,所以我想用我自己的性命去做一次实验。
仙活数十万年而不足为奇,魔能活万年,妖也有千年之寿命,但是人类却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时光。同时,神仙拥有仙术,能呼风唤雨,定日月之阴晴。魔有魔法,能够变幻万物,定世间之形状。妖也有妖力,能够召唤生灵,变万物之形态。而人呢,我从未听说过人类有什么与生俱来的能力,他们好像一出生就被定义成为了弱者。但是万千年来人、魔、仙、妖四界制衡,相互掣肘,人类从来没有被其他三界压垮,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也许弄明白了这个原因便能知道如何使用我这没有灵力之身。”
说着,琼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本子递给了琼华,那本子上整整齐齐的书画着这三十年来她的所见所闻。琼华看着她的本子,琼英继续说道:“所以我用这三十年游历了人间,对于一只妖来说,这三十年不过是生命之中的一瞬,但是在人间之中这三十年发生了不少事情。”
“人类不会御风而行,但是为了弥补脚力上的缺陷他们会用车用马。但车马之速终不及御风之速,随即他们便会使用水的力量,借船御水而行。”琼英的指尖指向了本子上的一艘小船之上。
琼华边听着小妹讲述,边翻着本子,下一页画着的是一团火焰。
琼英继续讲到:“仙子以露水为食,魔童小妖自能召唤出食物,但是人类生来并没有这种能力。他们便学会钻木取火,将周身的食物烤熟。”
“而这团火焰他们也不单单用于烧饭,他们用火焰来照明,甚至能用它来制造兵器。”
下一页画的是一个水车,水车带动着石磨不断研磨着石磨中的谷物……
再下一页画着的是纺织用的纺锤……
每一页都画的如此的认真,琼英也给琼华讲的如此的认真,这三十年的所见所闻基本都被她记载在了这样的一个小本上。
“总的来说,人类寿命如此短暂,又没有天生灵力,但是能与魔、仙、妖三界掣肘多年,我认为是人总能借助某种东西来扩大自己的能力。而这些东西就是记载在我这个小本子上的东西,就是工具,借助工具能够放大自己的力量,也能让自己的力量从无到有,这便是我这三十年所想所学。”
琼华合上小本,脸上仍是一面平静,她想听的不单单是小妹这三十年之内的故事,她还想听的是那个人的故事。
琼英自然知道姐姐在想什么,整理了整理思绪,继续说道。
“我与轻云相见也不过是在几天之前,我与他方才相认,就在妖界看到了那个人。”
听到此话,琼华瞳孔突然紧聚,那个人……又出现了?
万物相生相克,我们妖族最怕斩妖剑,魔界最怕降魔杵,仙界最怕御神符,看似最弱小的人类却没有能将其一击即退的法宝。而那个人不知是魔是仙是人是妖,独自研制出了一种天下奇毒,此毒无名,但是只要提到那个毒便能让四界震惊,它堪称四界克星,也是破坏四界平衡的利器。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身上带了多少毒,我和轻云不敢贸然接近。我们两人就在他身后极远处尾随,但是能看得出来,他在向皇宫移动,我怕他的目的是……”
琼英将头深深的埋在怀里,她害怕姐姐生气:“我怕他的目的是姐姐,因为四界都知道只有姐姐有三剂子母还魂丹,而这三剂子母还魂丹能使将死之人复活,这是这个毒药的致命缺点。”
“所以……我们就和他交了手,和三十年初次见他前一样,他的功力并没有什么进步,但是也未觉得人变得苍老,身法动作跟三十年前一样迅速。轻云和我小心闪避,边与其交手边将他引离皇宫。但是闪避终究会有疏漏,他将这毒药散于空中,轻云运气之时便不小心毒侵入体,他便趁此时逃走了。”
“但是姐姐不用担心,他中了轻云多剑,应该受了极重的伤,暂时没有什么威胁。”
琼英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叹一口气,仰着头望着天上的一轮月亮。
琼华起身背对琼英说道:“明天就是第七日,第七日天亮你就为轻云发丧,发丧后便再回这结界之内,不能再出去半步。”
琼华左手再一挥,一个散发着蓝色微光的水晶悬在空中,稳稳的落在琼英的掌心里:“这是灵犀之光,有难,叫我。”
“谢谢姐姐。”琼英握紧手中的灵犀之光,还没等她的话音落下,琼华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明白姐姐的意图,轻云中毒,若是被那人知道轻云未在第七日身死,他便能知道姐姐手中的子母还魂丹被用了一丹,他更能知道,这四十九日之内是杀掉姐姐的最佳时机。
书房之内,一盏烛火微扬,琼华微皱眉头看着手中的卷轴。
叶若从门外走来,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奏章,她毕恭毕敬的将奏章递给了琼华:“陛下,这是军机司新呈上来的奏章。”
琼华拿起奏章翻阅,不出她的所料,仙魔二界发生了混乱。
真是,让人头疼的时机……
叶若看出了琼华的头痛,翻手唤出了一杯清茶,递到了琼华的面前:“奴婢听说仙界长子恋上了魔王之女,两人私定终身,不料却引发了这一混乱。长子消失与仙界之中,天帝认为是魔王掳走了长子,而魔王却不认长子身处魔界之中。仙与魔怎么能相恋呢,天帝长子与魔王之女也是糊涂。”
看着琼华接过清茶,叶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奴婢没怎么读过书,但是也知道明知不可为而而为之不是……帝王之术。”她重重的强调了帝王之术四字。
叶若在说什么琼华自然清楚,其一便是字面意思,仙界与魔界通婚会打破原有的四界和平,通婚之日必然是人妖两族与仙魔两族混战之日,他俩的婚姻不只是爱情而已,没有十足战胜人妖两族的实力的情况下,天帝与魔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其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说的不就是她自己吗,她是帝王,要保护妖界的一方安宁。这样去救轻云,以妖界作为赌注,确实是太过于冒险。
“明天我会去陪二小姐发丧,再备一马车佯装接二小姐回宫,这样就算那个人暗中监察,也会认为二小姐发丧后回了宫中,不至于去追杀她。”
叶若果然是多年的得力助手,将琼华还未来得及对她吩咐的事情都想得如此周到,琼华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收拾好茶杯,叶若向后退了几步,毕恭毕敬的跟琼华行了一个礼之后说道:“那陛下好生歇息,奴婢就先下去了。”
待叶若走后,琼华起身,在一旁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方落了灰的玉盒,盒中躺着的是一缕打了结的青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凝。”琼华口中呢喃着一句诗。
长子恋上魔女,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又不是未曾爱过不该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