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起了个大早,一顿梳洗打扮,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在镜子里和我亲自排出的尿里反复观摩了自己的形象后,下楼先来了碗豆腐脑外加两根油条。今天的油条炸得有点老了,嚼起来略感费劲,但丝毫不影响我愉悦的心情,结账时老板应收四元,实收五元,因为我扔过去一张五块且霸气地说了一句“不用找了”之后潇洒离去,在周围人赞许和羡慕的眼光中,我拦了一辆三轮蹦蹦车直奔我们堂口而去。
当我兴冲冲地走进我们堂口时,才发现肥龙大哥还没到,我只好在堂里坐着一边抽烟一边跟堂里的其他兄弟们闲聊,当大家得知我就是最近小小蹿红的夜魅酒吧管理者时,纷纷表示今后要向我学习,发挥主观能动性,见事儿就要往上冲,争当排头兵,努力早日成为肥龙大哥的左膀右臂。
正当我跟周围人打着哈哈享受那一丝丝的优越感的时候,肥龙大哥进来了,堂里刚刚还呜呜渣渣的小弟们立马变得鸦雀无声,肥龙只是冲着我点了下头:“该走了。”
我跟着肥龙上了一辆由另外一个马仔开的车,我坐在前排副驾驶,肥龙大哥独自坐在后排,沉默不语,甚至仿佛有点黯然神伤的感觉。车开了一段路之后,我忍不住扭头对正在皱着眉头揉着脑袋的肥龙问到:“大哥,有心事儿啊?”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肥龙语气很低沉,很显然,确实有些麻烦事儿搞得他头疼了。
“要不......跟我说说?看看我有没能出力的地方。”
“哦,没什么,就是昨晚喝多了,头疼。”
“......”
此后一路无言,车直接开到了我们总堂堂口,车停好后我迅速下车走到后面,替肥龙打开了车门。开车的小弟放下我们之后就去找地方停车了,照计划这个小弟是要一直等在外面的,也就是说这次会议肥龙只带我一个人参加,属实受宠若惊。
我们的总堂是一座三层的小洋楼,虽然整体外形和装修都不是很起眼,但是地处繁华闹市,彼时的房地产行业在无盟市已经逐渐兴起,这一座小楼的市价在当时也算不菲。跟着肥龙上了三层,大厅正中央是一张大号会议圆桌,因此我后来将我们兴胜的例会也称为“圆桌会议”。此时圆桌周围已经坐了三四个人,从他们放纵的坐姿来看,一定是其他几个堂口的堂主。
肥龙刚走到桌前,坐着的其中一人就先张口打招呼:“来了啊肥龙。”肥龙“嗯”了一声之后,也没找地方坐,而是径直朝着坐在圆桌对面的那个人走去。那人正在跟身旁的一位互相递烟,根本没朝肥龙这边看,等他发觉身后传来的一股子劲风再扭头看过来,为时已晚。
肥龙一把将那人脑袋按在桌子上同时桌面传来了“咚”的一声:“操你妈的渔瘸子,连老子也敢卖?”
这位叫做“渔瘸子”的老大是我们兴胜五堂的堂主,也算是北城区最早一批在社会上混的人,最初此人就是码头的一个普通卸货工人,因为觉得干苦力来钱太慢,就开始在码头拉帮结派,聚拢人脉,据说此人演说能力极强,码头的苦力们只稍跟他喝一次酒听他忽悠几句,就会纷纷心甘情愿地加入他欺行霸市的队伍中来。不过队伍的发展壮大也并不是一帆风顺,无盟市本就是靠着沿海的优势才发展到今天这般繁荣,码头每天船来船往,能带来的利益着实可观,盯上这块蛋糕的人显然不止渔瘸子一人。早年间渔瘸子带着手下的人在码头上也实实在在地干了不少硬仗,而他瘸了的那条腿,就是在其中一场争斗中被人弄残的。
虽说牺牲了一条腿,但是渔瘸子以及手下们之后却是越战越勇,终于在码头那一片成为了说一不二的一号人物。渔瘸子的堂口生意主要还是集中在码头一带,来往船只的装货卸货都要过他们一手,否则就是一顿照脸招呼,长年累月下来,基本上现在码头那边的海运生意,有一半以上都在这个渔瘸子的手中控制着,就算说他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肥龙!你先放开!我......我要是私吞那批货,我不得好死!”渔瘸子一整张脸涨得通红,已然被肥龙按到快喘不上气的节奏,无奈肥龙力气过大,他也只能先求肥龙松手。
“肥龙,干嘛欺负一个残疾人啊?”先前一来就跟肥龙大哥打招呼的那位开口了。这是二堂堂主刀疤刘,因为脸上有一道略微可怖的刀疤而得名。接着他又说:“老大快要来了,让他看见可是不太合适啊。”
肥龙听罢,手上是松开了,但貌似还是没有解气,还没等渔瘸子缓过气儿来,紧接着一脚又把渔瘸子踹翻在地:“这笔账咱们慢慢算!”再看渔瘸子现在的状态,我担心今天的会议他能否正常参加都是个问题。
其实圆桌旁边还坐着两位,分别是三堂堂主烟袋儿和四堂堂主牛宝。烟袋儿不用介绍想必各位也能猜到,此人年纪不大,但是抽烟从来不抽正常香烟,总是像一个民国时期的落魄贵族一样,叼着个烟袋儿一口一口地嘬,再加上他消瘦的身形,你总觉得这人可能是当年林则徐打压之下的漏网之鱼。四堂堂主牛宝,人如其名,体壮如牛,平时爱吃烧烤,且尤其爱吃牛身上的关键敏感部位,号称自己的身材全靠这些烤熟后的牛下水来保持。
现场事发突然,除了刀疤刘开口劝了两句,烟袋儿和牛宝都是默不作声,静静看戏。原因呢?很简单,肥龙正在气头上,倘若一句话不对付招惹到他,莫说是渔瘸子这号选手,哪怕是牛宝那种体格,恐怕也吃不消肥龙的几下招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在道儿上混的一个黄金法则,身为堂主的他们怎会不清楚这一点。那么刀疤刘又为什么敢开口劝说呢?不知道,这点我真的不清楚,要是江湖人士说话办事都有逻辑可循,都有前因后果可进行分析,那也就不叫江湖了。
“肥龙,多大的人了,一点不知道收敛?”此时从楼梯口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传来的同时还伴随着稳健而不失力度的脚步声,我转身看去,心想,应该是他来了。
铁狮,兴胜社团龙头老大,兼兴胜社团七堂堂主。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铁狮,之前也见过一两次,但都离得比较远,这次距离如此之近,我才真正感受到此人的威慑力。铁狮走近之后,除了肥龙之外的几个堂主,都站起身来对铁狮大哥躬身作揖,而肥龙为什么没有站起来呢?因为他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坐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铁狮坐下以后第一句就问到。
“上个月我有批货要从海上进来,让渔瘸子给我接手运回来,”肥龙点了根烟继续说到:“结果货刚到码头就被条子扣了,那码头都是他渔瘸子的人,消息漏出去不是他还能有谁!?”
渔瘸子此时勉强已经能站稳:“老大,我真的不知道那些警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带着人正准备卸货,突然就围上来一群便衣,要不是我跑得快,保不齐现在还在局子里蹲着呢。”
“放你妈的屁!老子早就找人问了,那天你的小弟没有一个被抓的,那帮条子只是把东西扣走了,谁知道那批货会不会又转回你手里!”肥龙越说越气。
眼看吵下去也没个结果,铁狮伸手阻止:“都歇了吧,肥龙,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俩之间不许再有任何冲突。”此话落地,肥龙和渔瘸子均不再辩解,各自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铁狮看到局面稳住了,又冲众人问到:“吹水达呢?”铁狮问的是六堂堂主,现在会议就差他一个人了。
牛宝回到:“说是去外地谈生意了,赶不回来。”
“呵呵,就他那个逼嘴,还能谈了生意,”铁狮顿了一顿,继续说到:“行了那咱们开始吧,肥龙,从你开始,说说咱们怎么干合联盛?”
我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就跟大晴天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炸雷一般,同时浑身的细胞又有些兴奋和躁动:我没听错吧?我们要跟合联盛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