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莫无言就单独跟父亲生活在一起。在他的眼里,父亲既是一个严厉的人,又是一个和蔼的人。他总是对自己很严厉,可是对其他人又很和善。村里的孩子总是喜欢拿莫无言打趣,嘲笑他的名字,因为那些小孩总会有小名,在他们眼里这是响当当的名号。小孩们靠近莫无言朝他做鬼脸“无言无言吃饭没盐,略略略~”,等到大人一靠近他们就跑开。这样的事情在乡下司空见惯,小孩们并没有恶意,只不过在这样的盛夏里,溪边蝉鸣,烈日当空下的无尽夏,代表着生命热烈,他们也需要一点东西来排遣自己旺盛的精力。“老莫,你家儿子又被笑话啰!”同村的老罗骑车经过带来一阵笑声。“没事儿,让他们玩吧!”,他似乎能够分辨外界带来的善意或恶意,对小孩之间的嬉戏不以为然。莫一宸坐在自家大院门口,他头戴草帽,手里拿着把大象耳朵般大的蒲扇在树荫下扇风乘凉。莫一宸是莫无言的亲生父亲,是几年前才到这里来的,他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哪怕一件衣服,他只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告诉其他人那是他的儿子,可其他人问到孩子母亲是他却又只字不提。在村子里一待就是十几年,十几年来,有不少人说莫一宸的气质不像在乡下出生的,反而像城市里的大家子弟。对于这样的话,莫一宸不过也只是笑笑罢了。莫一宸一个人把莫无言带大,在小小的莫无言心里,他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也曾发誓要成为像父亲一样勇敢的人。
六岁,莫无言进入懂事的年龄,他也该学些新的东西了,平时他在学校里和同学们一起学习,空闲时父亲就教他些自创的剑法,父亲教他怎样拿剑,怎么握紧剑,可莫无言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铁铸的剑,父亲只把竹子削细,削成剑的形状。后来,莫无言成年的那一天,他的父亲莫一宸看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儿子,眼里露出几分欣慰,莫一宸抚摸着儿子的头告诉他,他要去完成他的任务了。莫无言并不明白父亲说的话,直到当晚,父亲彻底消失在朦胧的月色里,悄无声息。父亲曾告诉过他许多关于母亲的故事,他说他的母亲很漂亮,像精灵一样,很善良……莫无言静静地听着父亲的叙述,似乎只有在提到母亲时,父亲才会那么快乐。
以前,莫一宸嘴里总会念叨着一个名字,莫无言并不知道那是谁,在他看来父亲有时很奇怪,父亲喜欢桃花,他在院子种下了一株桃花,并不为吃果,只为看它开花,他会莫名其妙地看着一朵花然后陷入沉思,即使在深夜里,父亲也会在忽然惊醒后然后凝视着窗外的院子。
在莫无言成年的前几天,父亲话很少,他在那几天睡得特别安稳,也不会半夜惊醒了,好像已经完成了什么工作似的。在这后来的日子里,父亲便消失了……早晨,莫无言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餐,可父亲却迟迟未打开房门。莫无言轻轻推开他的房门,里面已然是空无一人,只有一把利刃放在父亲床头,莫无言心里紧张着,这样的画面,他在电视里看到过,是亲人告别时的画面。他害怕他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他不安地走过去,缓缓地拿起那把放在最上面的利刃,却发现下面还有一支钢笔压着一封牛皮纸写的信,那支钢笔是他送给父亲最像样的礼物。
“无言,原谅爸爸的不辞而别,看到你长大成人爸爸很高兴,你终于可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那代表着你也有能力去保护你爱的人了。现在爸爸也要去寻找最亲爱的人了,这是我的任务,也是我的使命—莫一宸。”
莫无言紧紧捏住这张纸条抽泣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泪顷刻间打湿了牛皮纸,他明白,父亲走了,真的走了,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人走的悄无声息……
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蓝,城市里的电线已经蔓延到村子里。之后的日子里,莫无言再也没去上学了,他重复着父亲之前的生活,编竹笼,磨磨刀……仅凭父亲传授的一点手艺勉勉强强支撑着生活。他的心里麻木,不知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多久,他在等他心里的那个男人回来。日复一日,莫无言望着父亲留给他的那把利刃,他才渐渐意识到那个曾顶天立地的父亲可能已经不会回来了,父亲说他会找到莫无言的母亲,自己的结发妻子。这注定是一场冒险,他要到湮陨去,那是个能孕育奇幻的地方。
最终,父亲的死讯传来,噩耗传遍整个村子……“老莫,死了……?”村子里曾和父亲交好过的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息,一遍遍地阅读报纸上的报道,慢慢了解事实的他们的心里瞬间被悲痛所吞噬,看着报纸上的叙述,不识字的人都请来识字的学生帮他们翻译,大伙儿眼里噙着泪花,都不说话。
莫无言坐在窗前,莫一宸消失的这一年里,他成熟了很多,明白了许多道理。他的面前还摆着父亲留给他最后的信,看着报纸上的内容,他并没有哭,而是仔细观察报纸发布的地址。然后转身将报纸整齐地叠了起来,走到院里,把报纸埋在父亲生前种的桃花树下,又在黄土上放上一把桃花。这一刻,莫无言拿起莫一宸留下的那把干将剑,他知道,他也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