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各种各样逃跑的方法。
上面的人告诉金承,禅真是在三百年前的鬼节当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那天,从地狱逃出来的。
那时他在地狱里推着巨石,风沙突然变得极猖狂。但那天因为是鬼节,很多鬼都会放假,他们会趁着放假,回到人间。人间所说的“鬼门大开,众鬼出逃”就是这样而来。
那天,阴间的守卫只有寥寥几个,他得到一个狱友的帮助,在狂风中打倒了守卫,夺了大刀,把脚镣砍断,从地狱逃出来,混迹在鬼差中,从鬼门逃之夭夭。
没人能料到,经过一千多年,他仍然有坚强的意志和不死的信念。
阎罗王是在第二天才得知消息的,他大发雷霆,马上派出精明强干的鬼差四处探寻他的踪迹,发誓要活捉他回来,关上一万年。
可是已经太迟了,这个人渣恶棍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那么多年过去,阎罗王换了两个,依然没有他的踪影。连一根毛都没见过。捉他回来的念头就不像当初那么迫切了。
“想不到段教授居然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杜巧灵听完禅真的故事后,想起上次在陈列室差点被段教授掐死,又惊又畏惧,脊背发凉。
“所以你要小心了。他说不定随时会来。”白湖说。
“禅真知道身份暴露,必定不会回到校园以段清流的身份继续下去,他或许会变成另一个模样,换一个身份,潜伏于人间。”金承说。
金承料想他必定不敢随便行凶作恶,一旦如此他的身份必定暴露。
他会更加小心翼翼,像豹子一样躲在暗处,一双幽幽的绿眼凝视着外面。
他看着杜巧灵,肯定地说:“你放心,他不敢随便招惹我们。他最怕我把他捉回地狱了。”
杜巧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感到无比释然和舒畅。就像清晨在密林中,吸了奶香味的清新口气。在吐纳间,所有积郁于心的疑问都冰消瓦解。
她对着金承露出激动的笑,深情地注视着金承。那种深情,穿越了一千五百多年,带着蓬草的纯洁和紫云樱的多情,盘旋而下,落在金承的肩膀上,掉进他的眼眸里。
她看着金承的眼,渐渐变红,泪水充溢眼角。像一层浓雾,遮盖她的眼眸。
她沙哑着声音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其实她想问的是,你过得幸福充盈吗?
金承的日子,只能用漫长的空虚来形容,并不幸福充盈。
他觉得他就像潜水员,一头扎进深海里,深海是无声的世界,是一个永远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一路向下沉溺,找不到可以依托的一块石头一片珊瑚,他一直往下掉,这个海没有底。
他就在这永无尽头的海寻找黄梵,就像寻找沧海遗珠。
海没有尽头,他的寻觅也永无尽头。
幸好他还没发疯。因为他还有其他聊以寄托的事。比如,找回三千个将士的亡魂,帮他们投个好胎。他慢慢地做,并不急于求成。他要确保每一个投胎都是最优质的,没有丝毫差错。
所谓细工出慢活,消磨了他大部分的时间。
他会偷偷搬回一本本厚厚的古籍,探寻北魏政权消亡的推手,柔然四分五裂的催化剂。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寻找黄梵的蛛丝马迹。
他会在楼上的花园隔三差五地播种浇水,沿着干枯的阿拉索河走到尽头又折回,在下雪的日子里策马奔腾。
他有用不完的财富,和永无尽头的生命。
时间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坏掉的钟,日子明明在流逝着,四季在不停交替,可他的日子一成不变,时针和分针永远都不会挪动一步。
他偶尔回到阴间处理日常事务,手下的干将根本无需他费心,什么都办得妥妥贴贴的。这有时让他懊恼,连处理麻烦事的机会都没有,更显得职位的清闲和无聊。
金承看着杜巧灵的眼睛,她眼睛里有他的影子,他说:“你回来后,日子会充盈而幸福。”
金承问她:“你过得好吗?”
杜巧灵一笑,说:“比起你一成不变的日子,我的就精彩多了。三岁多上幼儿园,六岁上小学,十三岁进初中,十六岁读高中,十八岁读大学。大学三年了,天天啃书挖泥巴。”
她说完大笑起来,“你看,我每年都会长高,都学到新的知识,你就不会再长高了,知识也没有进账。我每隔几年都换一个学校,认识新的同学新的老师。认识学校周围的小卖部,穿不同学校的校服。”
金承知道杜巧灵取笑自己的无聊和一成不变,他敲敲她的头,有点不服气。如果不是为了找你,我早就投胎转世,活了一次又一次了。说不定还成了你的老师和学长。你见到我就要礼貌地点头问好。
杜巧灵握着金承的手:“谢谢你等我。”眼圈有点红红的。
“谢谢你回来。”金承说,也握紧她纤细的双手。
白湖嚷着说:“你们别看了,都看了一个小时啦。拜托,我鸡皮都起来了。”
杜巧灵这才觉得饿了,肚子叫了好久。现在是下去七点,晚饭时间,福哥福嫂却不在厨房。
金承问:“福哥福嫂去哪了?”
白湖说:“火化大漠公主的那天,他们就不知所踪了,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