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夕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屋子里的熏香散发着甜腻的气味,她四肢酸软,周身无力。
她掀开眼皮瞧了眼熏香,这种迷香她还挺熟悉。闻了便能让人失去力气,但神智却还是清醒的。
当年还是她赠送给谢云诀的,没想到他全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屋内有两名婢女,都以薄纱覆面。那薄纱上沾了解药,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见她醒来,立刻有人上前。
“姑娘醒了,可是饿了”
“饿。”沐沉夕答得老实。毕竟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跑。
她可不敢指望给自己下迷药的家伙会安什么好心。毕竟当年她欠他良多,真要还起来,这辈子也还不清。
既然还不清,她也不准备还。这就是钟伯伯常说的,债多不愁。
婢女扶着沐沉夕坐到了软榻上,她歪在案上,面前几道菜,道道有肉。
沐沉夕有些心慌,虽然都是她爱吃的,但这么丰盛的饭菜,难道是断头饭
谢云诀莫非不忿她逃脱罪责,打算亲自了结了她这么处心积虑暗算她,定然是想在她死前先折辱她一番
沐沉夕悲从中来,没想到她那位狗头军师一向不靠谱,今日的大凶,却全盘料中了。
填饱了肚子,力气分毫未曾恢复。
但她也不想躺回去了,就歪在塌上,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谢云诀来了,她要怎么样应对才能让他饶她小命。
想了半天,只会想起自己当年是如何耀武扬威仗势欺人的,沐沉夕差点流下了会悔恨的泪水。
傍晚,沐沉夕左右翻转,换了十来个姿势,谢云诀才姗姗来迟。
他推开门,同样薄纱覆面。这要是换了其他男子,定然会让人觉得女里女气。然而谢云诀的装扮,若是被旁人瞧见,怕是又要引起长安城男子的效仿之风。
毕竟当年,谢云诀磕破了额角,没多久整个长安的男子的额角也纷纷添了一抹红。
谢云诀刚从朝中归来,大红色的朝服还未换。他行至她身前,婢女搬了椅子,正对着沐沉夕坐下。
“饭菜还合口味”
“合,合。”沐沉夕忙不迭坐好,又因为四肢无力,只能斜靠着案子。
“昨日你自屋檐摔下,伤了头。郎中瞧了,说是颅内有淤血,近日宜静养,不可乱动。”
“不动不动。”沐沉夕像是只学舌的鹦鹉,完全没了战场上叫阵时候的伶牙俐齿。
“你昨日闹的动静太大,陛下已经得知你归来。想见你。”
沐沉夕努力直起身“何时”
“我替你回绝了。”
沐沉夕张了张嘴,一肚子的粗鄙之语又吞了回去。
雍关城待久了,经常在军营里厮混,染上了不少兵痞子的恶习。如今回了长安,她要克制,忍让。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面容平和,甚至还带着微笑。
然而这诡异的模样吓得远处的婢女瑟瑟发抖,完全不敢靠近。
“为何替我回绝”
“怕你弑君。”
沐沉夕气得说不出话来,偏偏又反驳不了。
陛下亲自下圣旨将沐家满门抄斩,真见了陛下,她要是没忍住,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那你如今困我在此处,到底想做什么”
“娶你。”
沐沉夕只觉得这晴好的天气,忽然有雷声滚过。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如今她的现世报来了。
谢云诀正襟危坐,丝毫没有玩笑的模样。
“谢谢兄,我承认我从前是做了不少错事,还害你和王家姑娘的婚约未能结成。你恨我是应该的,这样吧,你捅我两刀解解气,我保证眉头都不皱一下。”沐沉夕说着四下翻找起了匕首。
谢云诀默默从腰间解下了一把匕首,递了过去。
那匕首与他一贯清雅的衣着十分不搭,上面镶了七颗宝石,颗颗价值连城。沐沉夕瞧见匕首的一刹那,怔住了。
这是当年她赠他的物件,他居然还随身佩戴着。
看着这把匕首,思绪刹那间回到了她回长安那一年。
当年她的父亲沐澄钧在边关作战十五载,一朝得胜归来,举国欢庆。一路班师,两旁百姓都是夹道相迎。
而那也是她第一次回进京城,骑着一匹野性未驯的小马,一路脱了缰似的冲过宣武门直奔太和门。
皇帝和文武百官站在太和门前左等右等不来,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却只见一道身影横冲直撞而来。
御林军阻拦不及,沐沉夕攥紧了缰绳,眼看着自己的马直奔向太和殿前那浩浩荡荡的人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