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很少直面这样的尴尬现场。
他不太喜欢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很少说。
但是此时此刻,面对江行野难掩失落的神情,林望觉得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促使他不能把真相说出口。
否则他就是一个!负!心!汉!
人家好心关心他,他却嫌别人和他太亲密了,想保持距离。
——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林望组织了半天语言:“我就是觉得,每天接送我上学,太麻烦你,也太……委屈你的车了。”
江行野直直地注视着他:“不委屈。它很乐意。”
“……”
这天没法聊了。
他在这儿词穷,江行野却突然开始状似无意地搬出一条条学校宿舍的骇人传闻。
“公共浴室每个月只打扫两次,下水道里经常会爬出一些不明物体。”
“……”
“宿舍里的床很窄,防护栏也不够高,以前有人半夜睡觉翻身直接从上铺摔下去。”
“???”
“阳台的防盗窗只起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听说前几届有个学长晚上起夜,和小偷打了个照面,睡裤都被扒掉了。”
“…………”
林望服了。
之前严子禹跟他嘚啵嘚讲了那么多都没吓到他,江行野三句话就让他一点儿也不想住校了。
“最重要的是,”江行野还没说完,“学校有门禁,晚上十点以后就不能出门了。目前来看,每次任务发布的时间都是随机的,不能排除有任务会要求在深夜进行。”
林望想了一下那个明显没什么节操,把他们整得越惨就越快乐的系统,觉得江行野的猜测不无道理。
江行野唇角微微勾起点弧度,“如果你真的觉得,接送你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林望等着他说下面的话。
“——那你可以搬来我家住。”
林望:“……”
林望真心没想到后半句是这样的内容。
江行野这个人从某方面而言真的是个逻辑鬼才,令人叹服。
林望僵着嗓音:“这倒也不必……”
“我爸妈常年在国外做生意,家里只有我和负责打扫做饭的阿姨。”
“随时欢迎你来。”
这个步骤听起来,就有点像情侣之间交换家庭背景。
林望把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沉默了三秒,还是后退一步选择了危害比较小的那个选项,“那以后你的早餐和晚餐我都包了,你也不要跟我客气。”
“好。”比起他的瞻前顾后,江行野答得很干脆,“绝对不会,跟你客气。”
事情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决完了,林望松了口气,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刚想和江行野打声招呼去找严子禹他们,抬眼的间隙,余光瞥见旁边篮球场上,有人手滑把球打偏。
篮球沿着一道斜斜的抛物线朝他们飞了过来,速度很快,要径直砸向江行野。
林望蓦地伸出手拉了他一把,另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球。
事发突然,场上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林望已经顺势又把球抛了过去。
“嘭”地一声。
正中篮筐,还是个空心球。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在短短几秒钟内。
19班那个把球打偏差点砸到大佬的男生回过神来,一阵后怕,脸色白了白,声音颤抖着喊了句:“谢、谢谢望哥。”
他身边有人清楚林望和江行野的关系,笑嘻嘻地说:“望哥男友力爆棚!”
“望哥这波天秀!!!”
没有人怀疑,为什么一向临场反应迅速的江行野,会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反而需要让别人来“英雄救美”。
篮球砸过来的力道太大,林望右手还残存着一点酥麻。
下一刻,酥麻的感觉就像顺着血液流淌到了耳边。
江行野一边眉梢微微抬起,他刚刚被林望拉到身边,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一下一下轻触着林望耳廓上的细小绒毛。
他嗓音又沉,又带着一点儿微妙的哑:
“厉害哦,望哥。”
林望一怔。
他听过江行野正正经经叫他的大名,不怀好意地叫他小名,又甚至于把他性别扭转的“希希公主”。
但是没听过江行野,像其他人一样,叫他“望哥”。
毕竟一个星期之前,在来到这个处处恋爱脑的同人文世界前,大家都还是争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关系。
尊称对方一声“x哥”,就仿佛是主动认输向对方举手投降了。
林望觉得自己只是举手之劳,不值得就让江行野这么对他示弱。
他咳了一声,“普通操作。”
不料江行野戏瘾上身,给自己加了不止一场的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林望:“……?”
林望心想你这个人在古装剧里讲这种台词都是活不过三集的命。
“开玩笑的。”见林望脸色复杂难言,江行野很快收敛了笑意,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林望,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林望脚步又顿住了。
“……啊?”
对他来说,这句话比刚刚那句骚话还要难以回应。
江行野看着他,语速很慢地说:“我其实,朋友不是很多。平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人相处,所以可能有人一直对我有些误会。”
如果只听话里的内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小可怜。
任谁来猜,也想不到是一代校霸说出的话。
江行野:“上个星期和你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想问这个。”
少年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如鸦羽一般覆在眼睛上,轻轻地眨了两下。
平时看着凌厉的眼神,被睫毛虚掩着,就莫名有了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