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觉得江行野,真的是个思路非常清奇的人。
别人听到要去桐城,都想着中间趁休息时间出去到哪儿玩,江行野的第一反应是住哪儿、跟谁住。
社会大哥可能就是这样,在出门之前要把衣食起居安排妥当吧。
高一的时候,林望已经去过一次桐城的竞赛夏令营了。
当时江行野也在,不过两个人那会儿走在路上都要跟对方保持八米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住一个房间里。
鉴于大多数人都不是互相认识的,所以由带队的老师直接抽签决定住宿分配。
江行野第一个抽了签,那会儿有和林望相熟的同学特地帮他打听了江行野的签号是多少,让他避开点。
最后两个人成功错开。
不过大约是因为那个同学的举动有些太过明显,被江行野察觉到了,夏令营的那十几天里,林望能清楚地感觉到江行野的心情很差。
将心比心,无论谁被别人这么毫不掩饰地表示嫌疑与厌恶,都不会有好脸色。
哪怕那时林望的确不喜欢他,也为自己这么伤人的行为感到了几分愧疚。
他是那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就没法坦然处之,必须弥补回来的性格。
所以后来在回程的路上,林望特地找了机会请所有同学喝了奶茶。
那家奶茶是一个网红牌子,会在奶盖上随机写字,而送给江行野的那一杯,林望专门让人在上面写了一句“对不起”。
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再想起那次夏令营,林望心里还是有点儿别扭。
江行野还在直勾勾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林望嘴唇翕动两下,最后还是害怕今年再重蹈覆辙伤害了校霸一颗脆弱的少女心,艰难地对他点了点头。
反正同床共枕任务都做过了,不过就是同住一间房间,大家都是男生,也没有谁会占谁的便宜。
而且跟谁住都一样,跟江行野一间还能深夜讨论一下题目,总比随机分配给陌生人好,还要彼此磨合的时间。
怎么想江行野都是现在的最优解。
老乔给他们每个人都倒了杯水放在面前的长桌上,林望仰头喝了两口,在内心强硬地说服了自己。
江行野见状弯了弯眼睛,低声道:“望哥,我的技术还可以。”
“……”林望一口水差点呛出来,“什、什么技术???”
“陪吃、陪玩、陪考,”江行野停了两秒,颊边小梨涡陷了下去,“还有陪|睡的技术,这个你应该知道的。”
林望:“……”
你、好、骚、啊。
林望一秒把脸上表情收敛得干干净净,冷漠地否认三连:“不懂,不知道,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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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一中的教学进度很快,一向走在全市所有高中的最前面。
普通班在高二下学期进程过半的时候把所有课程全部结束,两个实验班则更快一点,到学期中已经一轮复习完毕了。
所以这次期中考的难度和范围都是参照着高考来的。
理综三科也头一次合在了一张卷子上,只不过考试时间从两个半小时放宽到了三个小时。
即便这样,整个年级的高二学生还是哀鸿遍野。
天台上每天都有人要排队闹“自杀”,然后再被教导主任带领学生会的人给灰溜溜地赶下去。
考前学校清明放了三天假,让大家扫墓之余安心在家复习功课。
林望在家待了两天,第三天清明的时候,和舅舅一家去郊区的公募给父母扫墓。
林爸爸和林妈妈合葬在一个墓中,墓碑是舅舅帮忙以林望的名义立的,上面印刻的黑白照片是他们年轻时候的结婚照。
再刻骨难忘的悲伤,在时间的冲刷下,也会让人渐渐可以平静地谈起。
林望把一捧白色雏菊放在碑前,慢慢地跪了下去。
按以往的习惯,先从这段时间的学习成绩开始讲起,再然后就是最近的生活。
他不太喜欢跟人抱怨,尤其在父母面前,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
虽然这个世界并不是现实世界,但日升月降、斗转星移,都保持着一致。
有的时候不是任务提醒,他都快分不太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三年前经历变故之后,他就变得愈发随遇而安。
刚来到这个时间的那段过渡期后,现在好像在什么地方都一样。
“我现在过得还挺开心,交了新朋友,老师和同学都很好,舅舅一家也好好的。你们不用太担心我们,以前工作那么忙,现在有时间多休息了。”
“不知道妈妈在那边有没有人陪你玩牌,找爸爸一起的话,估计你又要头疼了,爸爸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偏偏每次玩牌就玩得一塌糊涂。”
“虽然不想你们太担心我,但是有空的话,还是希望你们能来梦里见我一面。”
“我很想你们。”
从公募回去的时候是中午十一点,舅妈前一天准备了好多菜,林望盛情难却,留在舅舅家吃了顿午饭才回家。
这么特殊的日子,林望没想到会在家楼下看见江行野。
雨都在前面几天下完了,清明当天天气难得很好,天空是清湛的蔚蓝色,顶在钢筋水泥森林的上空,像撑开了一把巨大的伞。
让人有了一种被保护着的错觉。
江行野穿了一件天空色的T恤,阳光把原本偏浅麦色的皮肤照得很白,眉眼都镀上了一层灿烂的光,英俊得动魄惊心。
林望一开始没看清脸,只以为是什么身形相似的人,离近了才发现确实是江行野本人。
他迟疑地走过去,脚步迈得越来越慢,“江行野?”
江行野听见他声音的一刹那,眼睛里已经有一层浅浅的笑意漾开,抬眸看向林望。
林望没有察觉到这点微小的变化:“你怎么过来了?来找我?”
“嗯。”江行野道,“遇到了不会的题,想来问问望哥。”
“本来想给你发消息的,但是看你一直没回,就来找你了。按了你家的门铃,没有人回,我猜你出门了,就在这儿等着。”
林望今天去扫墓没有带手机。
他哦了一声,朝江行野身后看了看。
见他手上没拎任何东西也没有背书包,林望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题呢?”
江行野慢吞吞地摊开两只手掌,伸到他面前。
林望:“?”
写手心上了?
下一秒,他低头,就看见江行野的手上也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有。
林望:“……?”
江行野逗够了人,终于实话实说:“没带。”
林望连个问号都打不出来了。
他面前这位热爱学习的社会哥,千里迢迢跑来找他问问题,在这儿等了他不知道多长时间。
然后仔细一问题目呢,人家说没带。
林望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这个无比机智的行为了。
不过按江行野的记性,就地把题目复刻一遍也不是难事。
林望准备把人带回家进行现场教学。
“如果我一直没回来,那你怎么办?”他问。
江行野说:“学一回王宝钏。”
林望:“啊?”
江行野笑了笑,嗓音又低又哑,慢悠悠地说:“苦守寒窑十八年,等望哥回来。”
林望:“……”
他就应该十八年以后再回来。
有什么题目不会自然是江宝钏现场随口编的理由。
清明这个日子对林望来说太特殊,他知道对方不可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但还是不想让林望一个人孤单地待着。
早上发消息没有收到回复,他就立刻不假思索地过来找人。
明明有千百种可能性,但他要未雨绸缪到,不放过任何一种。
他冲动的次数不算多。
只是恰好每次都和林望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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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后,学校花坛里的映山红开得如火如荼。
整个学校的考试横跨四天,从周二到周五,高二年级只考前两天,周四和周五正常上课。
家长会就定在周五大扫除之后,成绩虽然一早就改出来了,但是各班老师都瞒着,要等到家长会上再公布。
就营造出了一种十分恐怖的氛围。
如果提前知道考得不太好,还能做个心理准备,但现在这样,就是让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迎接暴击。
而且第一次考三科合并的综合卷,大多数人心里都没什么底,简直就是一头懵地在等死。
周五中午的午休时间,严子禹在座位上紧张地直抖腿:“你说我现在去办公室给老乔磕三个头,他愿意先把成绩给我看一眼吗?”
林望被扰得睡不下去觉,揭开眼罩真诚建议:“我觉得你现在趴下闭上眼睛,快的话三分钟后就能在梦里梦到了。”
严子禹:“小林,你不好奇这次你和江哥谁第一吗?上次是你,这次江哥是不是发愤图强要重新登顶,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二连胜。”
林望最终还是没敢在期中考交白卷。
倒不是因为别的,他主要害怕老乔看到要把他拉去连着做一个月的思想工作,问他是不是对班主任有什么意见。
不过只要不用再到主席台上表白,考不考第一对他而言也没有那么的重要。
他清楚自己的水平,考试只不过是起到一个查漏补缺的作用。
以前一直执着地想考第一是因为不想输给江行野。
现在,虽然还是不想输,但是对方上次考第二都可以这么坦然大度,他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没必要太在意这个。
下午四节课在全班一种死亡逼近的凄惨氛围中结束。
上最后一节课的化学老师差点连课都不敢讲了,稍稍透了个底,“别哭丧着脸了,我看过成绩单,你们班这次整体考得都不错,理综第一次这么考,班上平均分能有240,我和你们老乔都很欣慰了。”
这才挽救了几条濒临灭绝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