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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谎(1 / 2)

把人拉走以后,林望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冲动。

旁边是桐大的历史博物馆,其他人都跟着带队老师鱼贯而入,他和江行野两个人留在外面。

香樟大道两旁树影斑驳。

眼前的少年一半脸沐在阳光下,一半脸匿在树影中,微微垂着头。

就这样平静地、直直地,注视着他。

林望甚至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

你和学姐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你怎么又不打一声招呼就自我发挥加戏了。

还是——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但每一句都不是那么的合适。

他怕一切都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错觉,像是那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听见别人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就觉得和自己有关。

他们现在这样被系统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关系,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仿佛都很正常。

本来不应该想这么多的。

但昨天那个小女孩的一句话,好像在他脑海中下了蛊一样,不断盘旋。

林望实在是忍不住了。

“江行野。”林望深吸了一口气,“你刚刚和学姐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江行野笑了一声:“刚刚说了好几句,你问的哪一句?”

“是为爱从良?还是让我从良的那个对象很漂亮?”他慢悠悠地问。

林望把话问出口的时候,就想过了江行野的反应,大致就是像这样云淡风轻、吊儿郎当的,把问题再抛回给他。

所以他也没有再觉得窘迫。

没有躲避也没有后退,林望迎上他的目光:“都是。”

江行野不答反问:“望哥是不是还想问我,这个人是你吗?”

一句话把朦胧的局势挑破。

林望眨了眨眼,觉得心跳得很快。

砰、砰、砰。

像人用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击。

林望点头承认:“我是想知道。”

江行野眸光未动,唇角翘了翘,日光在梨涡里砸出一个小坑。

“那望哥想听我怎么回答?”

“我是开玩笑的,就是随便说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喜欢乱在别人面前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江行野一字一句地慢吞吞说。

他每说一句,林望的心就放下了一点,直到他说完最后一句。

江行野:“——望哥是不是想听我这么说?”

江行野又靠近了一步。

林望霍然抬头。

两个人站在树干后面,不过是十几厘米的距离,他要抬起下巴,才能更好地和江行野对视。

路上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风吹得头顶枝叶窸窣作响,混合着自行车铃。

又喧嚣又安静。

更显出了他心跳声音很重。

林望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知道哪怕就是出一点点问题,今天之后,这场谈话之后,他和江行野都不能再正常的,当朋友,一起做任务。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更想知道真相,还是更想继续粉饰太平。

“我……”他底气弱了下去,但仍坚持着道,“我想听你说实话。”

江行野看着他。

林望还站在原地,但是整个人的姿势已经从放松变成了防备。

他被林望抵在树干前,可林望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他面前逃开。

似乎他此刻多说一句不正确的话,都会让人立刻消失,再也抓不回来。

江行野还在笑,只是琥珀色的双眸里,笑意却变得寡淡,甚至仔细看,找不到一星半点的影子。

林望听见他轻声说:“望哥好了解我,我就是你想的那样,喜欢乱开玩笑的人。”

-

直到下午分小组上课的时候,林望和江行野之间的氛围还是奇奇怪怪的。

情侣之间的气场外人很容易看出。

尤其是南城一中在论坛里饱受过熏陶的学生们,每天在各种帖子里补充过大量的糖分。

现在正主就在面前,两个人中间却偏偏还隔开了一段距离,没法不让人多想。

[随便考考主要是去看小姐姐分队]微信群中。

[啊,是我想多了吗……我怎么觉得两位大佬吵架了?]

[我也……]

[早上我们去博物馆的时候,江哥林哥是不是单独出去活动了,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望哥还跟我坐在一桌,虽然是因为食堂人太多,他和江哥找不到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了,但还是有丶丶不太正常。]

[齐建国呢!你不是现在坐在望哥旁边吗,你去问问?]

[操,老子又不是不想活了,如果他俩现在真吵架了,我敢跟望哥说句话,立刻被江哥暗鲨好吗。]

话是怎么说着,但齐建国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从本子上撕下了一张纸。

趁在讲台上抄题的老师没注意,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揉成团偷偷摸摸地传到了林望桌上。

林望把纸团展开,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望哥,你和江哥怎么没坐在一起啊?”

其实说没坐在一起也不太准确,只是他和江行野中间还隔着一个座位。

下午上课的时候,江行野先进去坐在了最里面,林望没紧挨着他,而是在中间空了一位坐下。

大学一个教室能容纳小几百个人,他们几十个人在一起上课,坐得松散一点也不是什么怪事。

他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在纸上写下回复:“那个座位坏了。”

齐建国没想那么多,林望这么写他就这么信了,去群里汇报一番,大家心里都跟着松了口气。

但角落处的大魔王周身的低气压却仍旧没有消散。

早上的“谈谈”,虽然表面上看着是圆满的结束了,但林望知道不会也不应该就这么简单。

可江行野选择在那里打住话题,他再刨根问底也就不再有意义。

等谈话结束,林望才意识到,自己话里似乎传达出的意思是,他很不喜欢、甚至厌恶被人开这样的玩笑。

所以在这以后的半天里,江行野都一改往日那种偏轻佻的态度,忽然对他客客气气、规规矩矩。

连唇角的笑都变得公式化,懂分寸、知收敛。

林望蹙了蹙眉。

他是不想那样过于和人亲近。

但现在也并没有感觉到半分轻松,反而像被施加了另一种压力。

他想和江行野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不想以这种,会伤害到对方的方式。

讲台上负责讲课的老师是特别邀请来的桐大物理系的教授。

大学物理知识和高中的必修课之间跨越了巨大的沟堑。教授课讲得很慢,题目没讲多少,先从物理学史讲起。

语气风趣幽默,物理这样大多数人看来枯燥乏味的学科,也可以讲得像段子一样。

教室里时不时响起一阵哄笑。

齐建国嗓门大,连笑声都像轰炸机,带的一整排桌子微微晃动。

教授的视线被吸引过来,目光却没有落在齐建国身上,反而看见了他旁边并没有跟着大家一起笑的林望。

过来上课前,每个人胸前都会佩戴着一张资料卡,他们坐在靠前的位置。

教授踱着步子从讲台上下来,瞥清了林望胸牌上的名字,温和地笑道:“看这位林同学一直在认真思考,不知道对刚刚那道题目有没有什么思路?”

黑板上写着前几年一道国际竞赛真题,原子探针显微镜的题目,进行了一定的改编,难度加大。

林望刷过原题,自己也进行过变形训练,尽管刚刚走了半分钟的神,但仔细看了几秒,脑海里就有了大致的思路。

他对教授点了点头,然后接过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完整的解题过程。

林望做题一向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心算最后的结果,所以也就不知道在他上去以后,底下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在场的女生人数虽然不多,但零零散散也占了四分之一。

颜控这种生物是不受年纪和成绩限制的。

“哇,你看见那个男生的胸牌没有,是南城那边的,好帅啊,比我还白,我酸了QAQ”

“他们学校的人上课前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还有一个大帅比,就坐在他旁边。何德何能一个学校竟然出两个这种极品校草级人物。”

“啊他心算能力也好强,长得帅为什么脑子也这么好!为什么!”

“好想去要个号码,一起讨论一下学♂习。”

说最后一句话的女生就坐在江行野后面。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林望上去了不到五分钟,就在教授赞许的目光中回来了,“林同学解得很好,大家可以把手里的讲义翻到第十八页,黑板上是这道题的变形……”

林望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江行野已经把目光又收了回来。

所以林望看见的就是对方一脸漠不关心的表情。

一瞬间,林望感觉又像回到了过去几次他和江行野一起参加比赛的时候。

那时也是这样,两个人各占一方天地。

互不干扰,也互不理睬。

甚至有时候还对对方饱含战意。

林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

不管江行野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现在他们表面上维系着最基本的和平。

没等他多想一秒,这个表面和平就维持不住了。

江行野主动举手,说自己还有另一种解法,然后就目不斜视地从林望身边借过。

林望的字体很规矩,没有什么锋芒,是最适合应试的那种印刷体。

江行野却不一样,大概是人心情不好,本来就嚣张得龙飞凤舞的字变得更加张狂。

黑板不大,写到最后和林望的字挤在一起,硬生生有了一种恃强凌弱以硬欺软的感觉。

但落下的最后一笔又很轻。

挨在林望的最末尾那个数字的旁边。

左一半,右一半。

两个人的字碰在一起,像拼成了一颗爱心。

但这点小细节,却没有很多人发现。

只有南城一中磕糖一号种子选手的某位女生察觉了。

女生热泪盈眶地掏出手机,假装是在拍解法,实际是记录下这公开又隐秘表白的一幕。

校霸好会哦。

好刺激。

林望也没有发现。

两个人还在莫名其妙的冷战。

他看着江行野的字把自己的字围成一圈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

猜测是江行野在借此发泄心里的怒气。

事情归根结底是他的责任,江行野想要这么发泄,他也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