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烟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陪他说了好久,他就算不理她,她也能一个人说好久,他从未见过谁像她这么多话,可他没有打断她的力气。
等到明枢真人来了,又是新一轮可怕的折磨,她躲了起来,等到痛苦过去,她就会重新出现。
她很有趣,每次出现时,望着他的眼睛里都充满怜爱,连他都能感受到她的难过,仿佛疼的那个人是她。
他们这样相处,便过去了整整三天。
季烟发现,殷雪灼慢慢的,会不怕她了,她可以悄悄摸他的尖耳朵,能帮忙搽干净他脸上的血,只是一不小心,碰到伤口,他就会疼得浑身战栗,让她吓得不敢再动。
但好在,他不排斥她。
季烟终于开始问他:“你知道有什么方法逃离这里吗?”
少年睁开眼,望着她,嗓音低低的,“你要走了……”
“不是不是!”她连忙解释,“我是想将你一起救出去,我们一起走。”
他睁大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迷茫地重复她的话,“我、们?”
“我难道把你留在这里受苦吗?”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那我多舍不得啊。”
他微微抿起唇,睫毛垂落,没有说话。
心里却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触动,很少有人把他当成人看,灵魇在他们眼里,和鸡鸭牛羊一样,不过是牲畜而已,谁会和他自称“我们”呢,他们只会让他杀人而已。
他轻轻道:“喝我的血,便可恢复灵力。”
季烟:“啊?”
少年望着她,眼神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季烟:喝血我做不到啊!
她面露纠结,“可不可以不喝啊,还有别的方法吗……”
少年:“吃我的肉,炼化我的鳞片,都可以。”
“……”季烟吓得一个激灵,飞快摆手:“不不不不……”
敢情这位浑身上下都是宝,可是她又不是什么变态,如果真要这样,她干脆再躲几天吧,反正她藏了不少蜜饯,还有点儿法术,也饿不死……
可少年却抬起了手指,手穿过冰冷的铁栏,伸到了她面前。
手指上满是血,他轻轻地说:“给你。”
季烟抿起唇,眼神是抗拒的。
她看着那只手慢慢挪到她唇边,少年的手白皙干净,骨节分明,即使被血染得狰狞恐怖,却还是很好看。
他艰难地拖着锁链,再近一寸都困难,又重复了一边,“给你喝。”
“……我不要。”季烟拼命摇头,把他的手按了下去,“我总是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你,我如今这修为,就算恢复灵力也没有用的,没办法救你出去。”
少年说:“不用。”
“什么?”
他认认真真地望着她,“你救不了。”
“……”要不要说的这么绝对,季烟哭丧着脸。
他笨拙地重复:“喝血,逃出去。”
多年无人与他交谈,让他讷口于言,只能拼命地想着怎么表达他的想法,“只要你,记得,我。”
记得他。
而不是变得和其他人一样轻贱他。
季烟一时忘了言语,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少年重新把手抬起来,递到她面前。
他的骨头很疼,但还是这样执着地抬着,小姑娘像是比他还难过,良久,才吸了吸鼻子,凑到他手边。
软软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手指,她尝到了一丝甜味。
舔了两下,她就眨了眨眼,豆大的泪珠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又哭了。
少年不知道她又哭什么,明明被丢下的是他,她为什么还要哭。
“那我走了,再回来救你,可以吗?”她边哭边说:“你坚持住啊,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指望她,她太小了。
六七岁,即使是在他的眼里,都是小小软软的一团,这三天仿佛是一种意外之喜,他已经……很高兴了。
这么多年来,有人肯陪他说话。
她不坏,她是人,那么人族,应该也不全是坏人吧……
季烟边哭边舔完了他手上的血,她有些舍不得,临走时,还依依不舍地摸了好一会儿他的耳朵,想起自己还没告诉他她是谁,她悄悄在泥土上写了两个字,说:“这是我的名字,我叫季烟。”
“季……烟……”他笨拙地重复着。
季烟破涕而笑,又说:“你知道你叫什么吗?”
少年懵懂地摇头。
你叫殷雪灼啊。
可这是殷妙柔给他取的名字,按照正常的时间推算,很多很多年过去,他才会见到殷妙柔。
如今既然被她捷足先登了,她希望,他能摆脱掉那些让他后来痛不欲生的一切。
“你叫……”她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灼灼。”
“我给你取的名字,你记住了。”
少年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点了点头,“好。”
“灼灼,等季烟。”
作者有话要说:烟烟会英雄救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