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明本来还对他有点儿防备,觉得他怕不是哄盛景意上当的小白脸,这会儿倒是觉得他们兄弟俩都蹉跎了。
想想他那群一天到晚只想着逃学的小伙伴,再看看眼前这求知若渴声音还特别好听的少年,徐昭明难得有了一丝小惭愧。他当即十分豪气地慷他人之慨“往后你要是缺什么书只管和我说,别的我们没有,书还不容易,寇承平那边满仓库都是”
穆钧乖乖巧巧地和他道谢,瞧着活脱脱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失学儿童。
这精湛的演技叫盛景意叹为观止,她给自己也倒了盏茶,和徐昭明说自己在写谢谨行布置的功课,据说要是写好了就可以请到个非常厉害的老师。具体是哪个老师,她还不晓得
徐昭明对老师不感兴趣,不过想到盛景意上回去国子监时的好奇模样,他就知道盛景意和穆钧一样都是很想像他们一样上学读书的。他说道“那你接着写,不用招呼我,我也没什么要紧事。”
盛景意说道“你们编书编得顺利吗”
提到这个,徐昭明又有话要说了,他狠狠吐槽了张祭酒他们一番。
张祭酒他们平时一个两个看起来严肃认真,到要挑唐诗三百首的时候天天都在吵架,你说这人私德有亏不能选,我说人无完人客观点只看诗好不好不行吗,吵来吵去吵半天才定下一首诗
李弘这厮看似是个好好先生,实际上两边不靠,时而给这边论据,时而又给另一边论据,也不知是在拱火还是在当墙头草。反正徐昭明听得一脸懵逼,从来不知道吵架还能这样互砸典故,深挖诗人背后的八卦
好在这种争论比湖山书院那边的争论要易懂一些,这边吵的好歹是历史故事,那边就是哲学理论了。
盛景意笑着说道“还挺有趣的。”
徐昭明听盛景意这么说,也觉得确实有趣。
他本以为编书是很枯燥乏味的事,自己要不了几天就受不了,现在他发现平日里总板着脸的张祭酒还挺可爱,东莱先生和李弘他们也博学到叫他只能仰望,他哪怕只是坐在旁边听他们吵,都感觉自己多学了不少东西,比埋头读一个月的书收获更大。
原来他不是学不动那些诗文经义的,而是没找着适合自己的方法
徐昭明兴致勃勃地说道“以后我多向东莱先生他们请教请教,说不准我也能自己写戏文了”有桃花扇珠玉在前,徐昭明觉得自己要动笔写戏文,肯定不能写普普通通的,那他要学的东西就太多了
盛景意笑着应和了徐昭明几句,徐昭明就兴冲冲地走了,他要回去规划规划,看看自己到底要从哪学起、要学些什么。
穆钧那边已经喝完茶,安安静静地在那伏案书写,似乎并没有关注盛景意两人的对话,也没有觉得刚才被他们打扰了思路。
盛景意看了眼穆钧,再看了眼自己才写到一半的文章,也不甘落后地接着往下写。每一场考试都值得认真对待,哪怕是入学考试,她也要全力以赴
穆钧写完一段,抬眼看见盛景意一脸认真地奋笔疾书,顿了顿,也抿抿唇,认真思索起自己能想到的应对之策来。
以前他想的都是如何利用好眼前的局势办成他们要做的事,按照他的想法,他们事成之后能好好活着便最好的结果,哪有心思去想什么家国天下。
水灾之后如何赈济灾民,和他们这种连活命都需要躲躲藏藏的人有什么关系他们也能成为别人的依仗、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穆钧搜索着自己看过的那些书,试图从里头找出能让人满意的对策。他到底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只能靠书中记载的只言片语展开思考,看看能不能推演出点有用的应对方法来。
这对穆钧来说是全新的体验。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血海深仇,只要考虑怎么去做才能把事情做好。
虽然要把自己的思维方式扭转过来很难,但这个过程并不令人痛苦,反而感觉心头有许多阴翳被慢慢扫去。
没有人喜欢一直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想要成为那个令谢谨行他们满意的人选,想要看到谢谨行他们允诺的那个未来。
哪怕最终可能会沦为他们手中的傀儡,他也想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