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锦鸡叹了口气:“你年岁尚小,总觉得兽态自在。等你修到了姊姊这个地步,就懂得了做人的好,以人身行人世,要比当一只动物自在百倍。”
苏奈捂住耳朵。
二姊姊和大姊姊一样,脑子里都是人人人。
明锦打扮完毕,又拿着金笔,把苏奈翻过来,给她脖子上画四瓣花。戳了一下那金指印:“痛吗?”
“不痛。”
“奇也怪哉,不就是被神仙掐了下脖子,手印居然这么久也消不掉。”野鸡精替她添上三瓣,语气羡慕,“区区一个灵山府君,有这么大的能耐,怪不得那么多精怪,前赴后继地想要修仙……”
苏奈气得锤床:“姊姊,你不许夸他好!那草头神,下次让我见到,看老娘不将他那破神像砸得稀巴烂!”
明锦笑了笑,二人起身喝茶。
自孙员外纳了苏奈,这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姐姐明艳,妹妹风骚,把孙老爷完完全全地地把持住了。
明锦的日子再度春风得意,路上便感叹:“听方如意的丫鬟说,自打见了你那次,她回去就病了。”
苏奈忙辩解:“我可没对她做什么。”
“知道你没有。”明锦笑道,“这是心病,是‘兵败如山倒’。”
“说来,方如意也是个苦命人。对人来说,做娼妓好像是一件很耻辱的事。要么被万人骑,要么做孙员外的妾,好像真的很难选呢。她嫁给孙员外,虽然免于被羞辱,但毕竟还是有些意难平……”
苏奈的目光,眼馋地黏着廊上擦肩而过的的家丁,只觉得爪子在发痒,可恨不能立刻动手,“我不懂,有男人还难平什么?”
“老爷的年纪,都能当她爹了,又不像茂哥儿一样,看着还能养养眼。何况,”野鸡精残忍地笑笑,“何况老爷现在还不喜欢她了……”
正说着话,突然从背后踱出一条黄毛大犬,“汪”地一声叫,只将苏奈吓得狐毛炸起,瞬间跳到了明锦身后:“姊姊,有狗!”
“没事,没事!”明锦心知狐狸怕狗,将她一挡,“不怕,这是徐姨娘养的狗。徐姨娘喜欢动物,养了许多,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给黄狗让出道,那狗便吐着舌头,轻快地向前跑走。
苏奈战战兢兢地,看着它一路跑出了回廊,激动地吠叫起来,前爪一扑,撒着欢扑到了白衣公子膝上。
“好家伙。”这公子含笑,也不顾衣裳被狗爪印出数道黑印,蹲下身来揉它脑袋,同它嬉戏,将帽子上两根绸带勾到背后,侧脸如白玉。
苏奈拧起的眉,慢慢地放平。
“公子,公子。”追着狗跑过去的丫鬟立在眼前,却不急着说正事,而是笑着搭话道:“您可算游学回来了呀,我们大家可惦念着您呢!”
公子抚摸着犬背,也不生气,温柔地一笑:“嗯,爹爹和姨娘们身体好吗?”
“都好得很呢。”丫鬟道,“对了,您不在的这段时间,老爷又娶了八姨娘和九姨娘,正叫您去大花厅拜见。”
公子听闻,并没有太多讶异,掸掸衣袍,无奈一笑,和顺道:“等我换件衣服就去。”
“姊姊,听说孙员外有一个儿子,可是他?”等他走了,苏奈激动地摇晃明锦衣袖。
谁说采补不看脸了?这是她这段时日一来见过的最顺眼的男人,又年轻,又俊俏,还在这院落圈出来的人圈里,怎能轻易放过?
明锦道:“没错,正是茂哥儿。老爷就这一根独苗,十分溺爱,专门请先生费心教导茂哥儿。他一年四季总在外头游学,不想今天回来了。”
顿了顿,见苏奈两眼放光,了然,不过她自己是吃过“没气质”的亏的,评估了一下难度,有些为难道:“茂哥儿倒也可以,不过,他是个清高读书人……恐怕不像凡俗男人那般容易得手。以后你就知道。”
进了花厅,苏奈和八姨娘方如意,并排坐在了椅子上,等着茂哥儿来敬茶。
方如意拖着病体,面色如雪,时不时咳嗽一声,二人无意中对视一眼,俱是一愣。
方如意见自己旧物闪亮亮地戴在苏奈头上,那新人艳如春花,自己却如秋叶,黯然别过头去。
苏奈发觉她虽然枯槁,可上次那一大团霉气,淡得几乎没有了,也不知被谁带走了……
“公子来了!”
苏奈急忙正色,摆好一个妩媚动人的坐姿。
孙茂今年十八岁,挑了帘子一进来,就令人眼前一亮。他一身锦袍,风度翩翩,是个带着书卷气的玉面郎君。
他遵循礼数,弯腰低头,两手奉杯。
孙茂虽然对父亲频繁的纳妾颇为无奈,可他的性子温柔宽厚,心思纯净,对待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姨娘,依旧充满尊敬,先将茶盏奉给了八姨娘方如意。
方如意一直恹恹地垂着脑袋,不曾看来人一眼,此时接过茶盏,不经意扫过孙茂的脸,忽而脸色大变。
她满面惊慌,又看了他一眼,似在确认,看见他纤长的睫毛,和鼻尖上一颗小痣,手剧烈地抖起来,茶泼出来大半,全泼在孙茂衣袖。
茶水滚烫,孙茂被烫得猛地抽手。
眼看茶盏滚落,让一只手在半空中敏捷地托了起来,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公子可有烫着了?”
一只粉红的帕子,轻柔地搭在他手背上,孙茂惊慌疑惑间抬头,见接住茶杯的苏姨娘,一双眼睛亮亮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极为可怜。
不是凄惨的那个可怜,而是引人疼爱、惹人逗弄的那种可怜。
他忙收回眼神,捏住帕子胡乱擦擦,不敢再看:“多谢九姨娘。方才我没拿稳,再、再去倒一杯。”
方如意说不出话来,冷汗顺着额角向下淌。
她还沉浸于巨大的震惊中:
怎么会这样?前几日无论怎么睡,还是夜夜无梦,还在愁闷,以为再也梦不到那人,这便害了相思病……
谁知,她从未见过的继子,和梦里与她缠绵百次的公子,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孙茂出了门,捋开袖子,手上有一小块浅浅的烫痕。
他拿帕子按着手,手上一痛,就想起那给他帕子人苏姨娘,还有……古怪的方姨娘。
如果说苏奈是朵琼花,那方如意就是淡墨勾勒的雪梅,甚是文静。怎么一见到他,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还将茶水洒在他衣袖上,真是莫名其妙……